凌晨西点的深圳，巷口的路灯还晕着圈暖黄。李根蹲在肠粉店门口，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进货单，指尖在"大米十斤"那行字上反复。林晓雯推着三轮车从巷尾过来，车斗里的保温桶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像串流动的风铃。
"发什么愣呢？"她把车停在店门口，围裙上还沾着昨晚的面粉，"张姐说今天的米特别好，让早点去挑。"李根站起身，看见她辫梢别着朵小雏菊——是小宇今早从花盆里掐的，花瓣上还挂着露水。
卷帘门被拉起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林晓雯踮脚去够货架顶层的蒸笼，李根伸手托住她的腰："当心摔着。"她的脸颊在晨光里泛着粉，"昨晚试做的香菇馅，你尝尝咸淡。"
蒸笼掀开的瞬间，白雾裹着米香漫出来，在灯光下凝成细小的水珠。李根咬了口肠粉，香菇的鲜混着米浆的甜在舌尖炸开。"正好，"他抹了把嘴角，"比张姐的淡点，适合年轻人。"小宇背着书包从外面跑进来，书包上的蜘蛛侠挂件叮当作响："妈妈，我能帮你端盘子吗？"
林晓雯把儿子拉到身边，往他口袋里塞了颗薄荷糖："先去幼儿园，放学回来再帮妈妈。"小宇的脸垮下来，却还是乖乖地背上书包，临出门前突然转身，在李根脸上亲了口："叔叔今天也要加油当站长！"
送完小宇回来，骑手们己经在店门口排起了队。王磊举着手机录像："根哥，我给你们拍个开业vlog，发抖音肯定火。"李根抢过他的手机塞回兜里："赶紧吃你的，凉了就不好吃了。"林晓雯笑着往王磊碗里加蛋："他就爱凑热闹，你们别理他。"
七点半，刘经理的车停在店门口。他拎着个招财猫摆件走进来，玻璃眼珠在灯光下转得飞快。"恭喜恭喜，"他把摆件放在收银台，"我可是你们家的第一个顾客。"李根给他端来加肉的肠粉："刘经理您慢用，以后常来。"
刘经理挑起肠粉的瞬间，眼睛亮了亮："这米浆发得到位，比科技园那家网红店地道。"他掏出手机扫了墙上的收款码，"给你们多转了五十，算开业贺礼。"林晓雯要把钱退回去，被李根按住手："刘经理的心意，收下。"
上午的客流像潮水般涌来。林晓雯站在吧台后，浇米浆的手稳得像台机器，蒸笼掀开的节奏比钟表还准。李根在旁边收钱递餐，偶尔帮着擦桌子，两人配合得像跳了多年的双人舞。有熟客打趣："你们俩这默契，不去演小品可惜了。"
十一点，二姨夫拎着个蛇皮袋出现在门口。他的工作服沾着水泥灰，手里攥着双新布鞋——是给小宇买的，鞋底钉着防滑胶。"工地放半天假，"他把布鞋往货架上放，"我来给你们搭把手。"林晓雯往他手里塞了瓶冰红茶："您歇着就行，看我们忙不过来再动手。"
老人却不肯闲着，拿起拖把就去擦地。他佝偻着背，拖把在地上画着圈，把骑手们带进来的泥脚印擦得干干净净。李根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自己父亲——那个在砖窑厂烧了一辈子砖的男人，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人活着，就得像块砖，得有分量。"
中午的空档，林晓雯趴在吧台上算账。账本上的数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记得清楚。"一上午卖了三百二十八，"她把钱塞进铁盒，"比预想的多。"李根给她捏着肩膀："下午我早点关站点，过来帮你。"她摇摇头："你忙你的，我能行。"
两点刚过，小宇的幼儿园老师突然打来电话。林晓雯握着手机的手抖起来："老师，小宇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老师的笑声："没什么，就是小宇说想妈妈了，哭着要回来帮你卖肠粉。"林晓雯的眼眶一热，对着电话说："让他别哭，妈妈这就去接他。"
李根抢过车钥匙："我去接，你看店。"他骑着电动车往幼儿园赶，风掀起他的衣角，像只张开的翅膀。路过花店时，他停下车买了束向日葵——是林晓雯最喜欢的花，花瓣比阳光还灿烂。
幼儿园门口，小宇正趴在老师怀里抽噎。看见李根，他挣脱老师的怀抱扑过来："叔叔，我想妈妈了。"李根把他抱起来，往他嘴里塞了颗糖："妈妈也想你，我们去给妈妈送花。"小宇含着糖，指着向日葵："这是太阳花，妈妈说看到它就会开心。"
回到店里，林晓雯正被客人围着。小宇挣脱李根的怀抱，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妈妈我回来了！"客人都笑起来，有人说："这孩子跟他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亲。"林晓雯放下勺子，蹲下来帮儿子擦眼泪："不是说好放学才回来吗？"
"我想帮妈妈挣钱，"小宇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块钱，"这是我攒的零花钱，给妈妈买米。"林晓雯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儿子的手背上。李根把向日葵插进空酒瓶，放在吧台上："你看，叔叔给妈妈买了花，咱们一起加油。"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店里，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二姨夫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给小宇讲老家的故事："你太爷爷以前是木匠，做的板凳能传三代。"小宇托着下巴听着，手里的铅笔在纸上画着木匠的样子，锯子画得像把大刀。
西点半，李根锁上站点的门赶来店里。王磊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个蛋糕盒："根哥，我给嫂子买了开业蛋糕。"林晓雯打开盒子，里面的奶油花上写着"根雯肠粉，生意兴隆"。骑手们也跟着涌进来，有人带了水果，有人拎着啤酒，把小小的店面挤得满满当当。
"都别客气，"李根开着啤酒，"今天我请客，庆祝晓雯的店开业大吉。"林晓雯把刚蒸好的肠粉端上来，香气混着啤酒沫的味道，在空气里酿成甜丝丝的酒。王磊举着酒杯站起来："我敬根哥根嫂一杯，祝你们早生贵子，分店开遍深圳！"
小宇拿着果汁杯，挨个儿跟骑手们碰杯："叔叔们多来吃肠粉，我妈妈做的最好吃！"骑手们哄笑着把红包往他兜里塞，他却掏出来交给林晓雯："妈妈，钱给你存起来，买大冰箱。"
暮色渐浓时，客人们陆续散去。李根和林晓雯收拾着狼藉的桌面，二姨夫带着小宇在门口浇花。"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林晓雯把最后一只盘子放进消毒柜，"还有王磊他们。"李根从背后抱住她："跟我还客气什么。"
卷帘门落下的瞬间，巷口的路灯亮了。小宇趴在李根的肩膀上，嘴里哼着幼儿园教的歌，己经快睡着了。二姨夫推着三轮车，车斗里的空蒸笼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林晓雯挽着李根的胳膊，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等这个月挣了钱，"李根看着天上的星星，"咱去拍张全家福，挂在店里。"林晓雯的手指在他手背上画着圈："再给小宇买个新书包，蜘蛛侠的那个旧了。"二姨夫在前面喊："我给你们做个相框，用工地剩下的木料，保证结实。"
回到出租屋，李根把小宇放在床上。孩子的小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蛋糕，嘴角沾着奶油，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林晓雯打来热水，给二姨夫和李根各拧了条毛巾："今天累坏了吧？"
老人擦着脸说："不累，比搬砖轻松多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一沓零钱："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你们拿着，给店里添点东西。"李根要推回去，被老人按住手："就当我入的股，以后分红给我碗肠粉就行。"
夜里的出租屋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蝉鸣和二姨夫的鼾声。李根躺在床上，林晓雯的头靠在他胸口，呼吸均匀得像条小溪。"我今天数了，"她突然说，"有七个客人说咱们的肠粉比网红店好吃。"李根笑了："那是，我对象做的，能不好吃吗？"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树枝的影子。林晓雯的手指在他胸口划着："等攒够钱，咱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做早餐和晚餐。"李根握住她的手："再给你雇两个帮手，你当老板娘，天天坐着数钱。"
"才不要，"她往他怀里钻了钻，"我就喜欢自己做肠粉，看着客人吃得香，比数钱还高兴。"李根想起她站在吧台后的样子，围裙上沾着面粉，额角的汗珠闪着光，比任何时候都动人。
凌晨三点，李根被手机铃声吵醒。是站点的新人小张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根哥，我电动车没电了，困在高速路口了。"李根坐起来："别怕，发定位给我，我去接你。"
林晓雯也醒了，披衣下床："我给你煮碗面，路上吃。"李根按住她："不用，我快去快回。"她却坚持往厨房走："夜里凉，吃点热的暖和。"灶台的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像幅温柔的剪影。
骑着电动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李根觉得晚风都带着甜味。路过肠粉店时，他停下车看了一眼。卷帘门上贴着的"开业大吉"红纸上，落着片梧桐叶，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
接小张回来的路上，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说："根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李根拍着他的肩膀："谁还没个难处，以后有事随时喊我。"他想起自己刚跑单时，在暴雨里推车走了三公里，是陌生的骑手帮他把车修好的。
回到出租屋时，林晓雯还坐在灯下等他。桌上的面条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两颗茶叶蛋——是早上特意留的。"快吃吧，"她把筷子递过来，"凉了就不好吃了。"李根坐在桌前，呼噜呼噜地吃着面，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味道。
晨光爬上窗台时，李根被窗外的鸟鸣吵醒。林晓雯己经不在床上，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响——她又在准备今天的米浆了。他披衣下床，看见吧台上摆着个新相框，里面是张全家福：他站在中间，林晓雯挽着他的胳膊，小宇坐在他们前面，二姨夫站在旁边，每个人都笑得露出牙齿。
相框旁边，放着块刚蒸好的肠粉，上面用番茄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心。李根拿起叉子，咬了一口，米香混着爱的味道，在舌尖久久不散。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像这碗肠粉一样，平凡，却温暖，带着烟火气，也带着希望的光。
巷口的肠粉店又热闹起来，林晓雯的声音在晨光里格外清亮："加蛋加肉的来啦——"李根笑着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蒸笼，和她并肩站在吧台后。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像层金色的纱，温柔得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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