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酸辣粉小店指尖擦过眼角的悸动，像一粒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暖心里漾开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她刻意避开了几天夜市人流最密集的时间，甚至有点“害怕”再见到顾砚深。
那种被他轻易搅乱心绪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然而，有些“偶遇”，似乎避无可避。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昨夜未散的凉意。
苏暖像往常一样，推着她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来到她固定的早市角落——这里靠近一个大型居民区出口，上班上学的人流密集，是她卖早餐煎饼的黄金位置。
支起简易的防雨棚，搬出炉子和铁鏊，熟练地调好面糊，切好葱花、香菜，准备好薄脆和鸡蛋。
当第一勺面糊“滋啦”一声倒在滚烫的鏊子上，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时，苏暖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这才是她的世界，踏实，可控。
就在她低头，手腕灵活地转动着小木推子，将面糊均匀刮开成一张完美圆饼时，一道被刻意拉长的影子，落在了她忙碌的手边。
苏暖动作一顿，心头莫名一跳。她缓缓抬起头。
晨光熹微中，顾砚深穿着一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深灰色运动服，额发微湿，几缕黑发贴在的额角，呼吸带着运动后的微喘，正站在她的煎饼摊前。
他的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铁鏊子上，神情……专注得像个等待开饭的小学生？
苏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位顾氏总裁，大清早穿着运动服出现在她的煎饼摊前？晨练？这个借口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
她住的城中村离他那个顶级豪宅区，隔了大半个城市！
“顾……顾先生？”苏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满满的不可思议，“您……晨练？”
“嗯。”顾砚深面不改色，气息平稳下来，目光从煎饼鏊子移到她脸上，清晨的光线让他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运动完，饿了。”
他言简意赅，视线扫过她摊位上简陋的配料，“来一套，加两个蛋，不要香菜。”
苏暖：“……” 她还能说什么？
顾客就是上帝，哪怕这位上帝出现的时机和地点都诡异得离谱。
“好，稍等。”
她压下心头的怪异感，重新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舀面糊，倒鏊，手腕转动，小木推子行云流水般将面糊推开成一张薄而均匀的圆饼。
动作熟练，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
顾砚深就站在摊子前，安静地看着。
他的目光不再掩饰，紧紧追随着她握着木推子的手，看着她如何精准地控制力道和角度，看着面糊如何在高温下迅速凝固变色，变成一张的饼皮。
那专注的眼神，不像是在等早餐，倒像是在观摩什么精密仪器的操作。
苏暖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下的动作都僵硬了几分。
她快速磕了两个鸡蛋，用推子戳破蛋黄抹匀，撒上葱花、榨菜丁，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就在她拿起小铲子，准备给煎饼翻面定型的关键时刻——
“这个，”顾砚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很难吗？”
苏暖的手一抖，小铲子差点戳破饼皮。
她稳住心神，含糊道：“还……还行吧，熟能生巧。”
“我能试试吗？”顾砚深语出惊人。
苏暖猛地抬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试什么？”
“摊煎饼。”顾砚深吐出这三个字，神情无比认真，仿佛在说“收购这家公司”。
苏暖彻底石化了。
大清早的，顾氏集团总裁要学摊煎饼？这世界是魔幻现实主义吗？
“暖暖！给我来套豪华版！饿死我了！”
唐笑笑元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
她推着自己的糖画车过来，一眼看到杵在煎饼摊前、穿着运动服也掩不住一身贵气的顾砚深，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顾……顾总？您也……吃煎饼？”
顾砚深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目光依旧执着地看着苏暖，重复道：“我想试试。”
唐笑笑看看苏暖，又看看顾砚深，眼睛瞬间亮了，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立刻化身最强助攻：“试试！必须试试！
暖暖你教教顾总嘛！顾总一看就天赋异禀！
来来来，位置让给您！”
她麻利地把自己的糖画车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空间，就差没鼓掌了。
苏暖被赶鸭子上架，看着顾砚深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认真表情，再看看唐笑笑挤眉弄眼的暗示，只能硬着头皮，无奈地让开了主位，把小木推子递给他，又舀了一勺面糊。
“喏，面糊倒这里，然后……”她指着铁鏊中心。
顾砚深接过那个对他宽大手掌来说显得格外小巧玲珑的木推子，学着苏暖的样子，将面糊缓缓倒在鏊子中心。
“滋啦——”面糊接触到高温铁板，发出悦耳的声响。
然后，灾难开始了。
顾砚深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也低估了这看似简单的街头手艺。
他握着木推子，试图模仿苏暖那流畅的转腕动作。
然而，他的手腕僵硬得像生了锈，动作笨拙无比。
木推子不是刮得太重，在鏊子上留下深深的划痕，就是刮得太轻，面糊厚薄不均，甚至因为角度不对，面糊首接被他推得从鏊子边缘流了下去！
“哎呀！太厚了这边！”
“轻点轻点！那边要糊了！”
“顾总！方向反了！往回带！”
苏暖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出声指导。
只见铁鏊子上，那团可怜的面糊在顾总裁的“魔爪”下，变成了一摊形状诡异、厚薄不均、边缘焦糊的“不明物体”，惨不忍睹。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的面香，而是浓浓的焦糊味。
顾砚深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盯着自己手下那团“失败品”，眼神凝重得像在审视一份亏损了十亿的报表。
他再次尝试推动木推子，试图挽救，结果用力过猛——
“噗嗤！” 旁边的唐笑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苏暖也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谁能想到，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砚深，竟然会被一团小小的面糊打败？
眼看那张“煎饼”彻底没救了，苏暖叹了口气，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上前一步，站在了顾砚深的侧后方。一股清冽的松木气息混合着运动后的汗意瞬间将她笼罩。
“不是这样……”她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也顾不得什么距离感了，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手，覆在了顾砚深握着木推子的那只手上！
她的手掌比他小很多，带着清晨的微凉和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
肌肤相贴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震。
顾砚深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握着木推子的手也瞬间绷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薄茧的粗糙感，以及那微凉的、柔软的触感。
苏暖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微热，但现在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她微微踮起脚，凑近他耳边，声音放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专注：“手腕放松，别用蛮力……看这里……”
她的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身侧，指向脖子中心，几乎是半环抱着他的姿势。
为了让他看清动作，她的脸颊离他的耳廓很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颈侧。
顾砚深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身体依旧僵硬，但握着木推子的手，却在她掌心柔和的力道引导下，缓缓放松下来。
“像这样……”苏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教学的耐心，她握着他的手，手腕带着一种柔和的、如同流水般的韵律，引导着木推子沿着铁鏊的弧度，由中心向外，轻柔而均匀地旋转推开。
她的动作稳定而富有经验，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
顾砚深不再试图主导，而是完全放松下来，任由她引导着自己的手。
他的注意力似乎从鏊子上那滩失败的面糊，转移到了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小手上。
那微凉的触感，那带着薄茧的粗糙摩擦，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煎饼香气的皂角清香，无声地侵袭着他的感官。
两人靠得很近，苏暖的额头几乎要抵到他的后背。
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只有铁鏊上细微的滋滋声，和她轻柔的指导声。
“对……就这样，力道要均匀……转手腕……”
“看，是不是薄多了？”
在苏暖的“手把手”教学下，鏊子上终于出现了一张虽然边缘还有点毛糙，但总算勉强成圆形的饼皮！薄厚也相对均匀了！
“成了！”苏暖松了口气，带着点小得意地松开手，后退一步，脸颊因为刚才的靠近和专注而微微泛红。
顾砚深的手还维持着握推子的姿势，手背上残留着她掌心的微凉和柔软的触感，像烙印一样清晰。
他低头看着鏊子上那张勉强合格的“作品”，又抬眸看向退开一步、脸上带着红晕和一丝小骄傲的苏暖。
晨光勾勒着她侧脸的柔和线条，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那双清澈的眼睛因为刚才的专注教学而显得格外明亮。
“嗯，”顾砚深低沉的声音响起，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脸上，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苏老师，教得不错。”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电流，让苏暖刚刚平复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尤其是那声“苏老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撩拨？
“噗！”一旁的唐笑笑再次破功，这次首接笑弯了腰。
苏暖的脸更红了，慌忙转身去处理桌子上那张“顾氏出品”的煎饼，磕鸡蛋的动作都带着点慌乱。
而顾砚深则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目光依旧追随着她忙碌的身影，手背上那奇异的触感，似乎还在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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