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玄关处的响动惊醒的。
凌晨五点，窗帘缝隙漏进的微光还没染上暖意，她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听见楼下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推开门时，正撞见陆知衍弯腰换鞋，深色大衣上沾着晨露的寒气，手里拎着个狭长的丝绒盒子。
"醒了？"他抬头看过来，眼底带着熬夜后的红血丝，却没解释去哪了，"张妈熬了粥，下去吃。"
苏晚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盒子上，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昨天海边的坦白像块投入湖心的石头，至今还在她心里漾着圈圈涟漪，此刻他这副带着隐秘气息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多想。
"你去哪了？"她扶着楼梯扶手，声音还有刚睡醒的沙哑。
陆知衍己经转身走向餐厅，背影挺拔却透着几分僵硬："公司有事。"
敷衍的回答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苏晚的心。她看着他将那个盒子随手放在玄关柜上，丝绒在晨光里泛着低调的光泽，突然想起他母亲的画夹，想起他深夜书房的孤灯——这个人永远把心事藏得那么深，像埋在海底的礁石，看得见轮廓，摸不清形状。
餐桌上的白粥冒着热气，张妈笑眯眯地给苏晚盛了一碗："先生凌晨就出去了，说是给您带了东西呢。"
苏晚的脸颊微微发烫，刚想说话，就见陆知衍从玄关拿过那个盒子，放在她面前。
"什么？"她捏着勺子的手指紧了紧。
"合约赠品。"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办公用品，"上次设计展你拿了奖，按规矩该有奖励。"
苏晚盯着那个盒子，突然想起他说过"别妄想动心"，想起协议上冰冷的条款，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期待瞬间凉了半截。是啊，他们之间不过是交易，他怎么会无缘无故送礼物？
她慢吞吞地打开盒子，一道细碎的光芒突然涌了出来——里面躺着条项链，铂金链条纤细，吊坠是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上镶嵌着细钻，在晨光里闪着温柔的光。
"这是......"苏晚的呼吸顿了顿。向日葵是父亲公司的标志，也是她设计稿里反复出现的元素，他怎么会......
"随便挑的。"陆知衍避开她的目光，端起自己的粥碗，"助理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他的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苏晚却注意到他耳根微微泛红。她拿起项链，指尖触到吊坠背面，突然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刻痕。
翻过来看时，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向日葵的花盘背面，刻着个极小的"晚"字。
不是代号，不是日期，是她的名字。
合约赠品怎么会刻着她的名字？随便挑的礼物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向日葵？苏晚抬起头，撞进陆知衍慌忙移开的目光里，他握着粥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耳根的红色蔓延到了下颌线。
原来那些刻意的冷漠都是伪装，原来这个总是嘴硬的男人，也会有这样笨拙的温柔。
"谢谢。"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低下头，假装研究项链，眼眶却悄悄热了。
陆知衍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去公司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苏晚看着他仓促的背影，突然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项链的碎钻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在她手心里。
她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吊坠贴着心口的位置，凉凉的，却又仿佛带着某种滚烫的温度。镜子里，纤细的链条衬得她脖颈愈发白皙，那朵小小的向日葵垂在锁骨间，像个隐秘的承诺。
去医院的路上，苏晚总忍不住摸向吊坠。路过商场时，她突然让司机停下车，冲进一家男装店，买了条深蓝色的领带——她记得陆知衍的领带都是黑色或深灰，这条上面有暗纹的向日葵图案，他应该会喜欢。
付账时，她摸出自己的银行卡，看着余额里那串靠卖画和设计稿攒下的数字，心里踏实又温暖。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钱给他买东西，无关协议，无关交易，只是单纯地想送他点什么。
母亲看到项链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是个用心的孩子。"
"妈！"苏晚的脸颊发烫，"只是合约赠品而己。"
"赠品会刻名字？"母亲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晚晚，妈知道你心里有他。其实啊，人这一辈子，遇到个能让你心动的人不容易，别被那些过去的恩怨困住。"
苏晚没说话，只是帮母亲掖了掖被角。窗外的阳光正好，母亲的气色好了很多，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陆明城的阴影还在，父亲的冤屈未雪，她和陆知衍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份协议？
正想着，病房门被推开，林薇薇穿着一身火红的连衣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花篮的保镖，瞬间打破了病房里的宁静。
"苏小姐气色不错啊。"林薇薇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落在苏晚脖子上的项链上，笑容陡然变得尖锐，"这项链倒是别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陆知衍特意找人定做的呢。"
苏晚的心沉了沉，不动声色地挡住母亲的视线："林小姐有事吗？这里是病房，不欢迎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林薇薇冷笑一声，挥手让保镖把花篮扔在地上，"苏晚，别以为拿了个破奖，戴条破项链，就能真的当陆家少奶奶了。你爸爸是破产跳楼的蛀虫，你就是个父债女偿的捞女，这点永远不会变！"
"请你出去！"苏晚猛地站起来，胸口的向日葵吊坠因为动作而晃动，"这里不欢迎你！"
"我偏不。"林薇薇上前一步，故意撞了下苏晚的肩膀，眼神死死盯着那条项链，"陆知衍也就是玩玩你，你真当他会娶你？告诉你，下周就是我爷爷的寿宴，陆知衍答应会带我一起去，到时候......"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苏晚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陆知衍的特助。
"苏小姐，不好了，"特助的声音带着焦急，"林氏集团刚刚发布声明，说您的设计稿涉嫌抄袭林薇薇小姐的旧作，还附上了所谓的'证据'......"
苏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看向林薇薇。对方正得意地笑着，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那份声明的截图。
"看来你收到消息了？"林薇薇笑得越发得意，"苏晚，你以为赢了设计展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想，随时能让你身败名裂！"
"你无耻！"苏晚气得浑身发抖，指尖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无耻？"林薇薇逼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淬着毒，"比起你这个靠碰瓷上位的捞女，我可干净多了。这条项链是陆知衍送的吧？真可惜，等你被全网骂成抄袭狗，他只会像丢垃圾一样把你丢掉！"
她说着，突然伸手去扯苏晚脖子上的项链："这种廉价货色，也配戴在你身上？"
"住手！"苏晚猛地后退，却还是被她扯得一个趔趄，项链的链条勒得脖颈生疼。母亲在病床上惊呼一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引发了咳嗽。
"妈！"苏晚顾不上林薇薇，连忙去扶母亲，林薇薇趁机再次伸手，指甲几乎要划到苏晚的脸。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踹开。
陆知衍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他显然是一路赶来的，额角还带着薄汗，昂贵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眼神里的戾气几乎要将人吞噬。
"陆知衍！"林薇薇的眼睛瞬间亮了，委屈地扑过去，"知衍你可来了，苏晚她......"
陆知衍一把推开她，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撞在墙上。他径首走到苏晚面前，看到她发红的脖颈和母亲急促的咳嗽，眼底的寒意更甚。
"谁干的？"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闷雷，目光扫过地上的花篮，扫过林薇薇得意的脸，最后落在苏晚脖子上那条微微歪斜的项链上。
"是她先......"林薇薇还想辩解。
"我问你谁干的。"陆知衍打断她，眼神冷得像冰，"我给过你机会，林薇薇。"
林薇薇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嘴硬："知衍，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明明是苏晚抄袭我的设计，我只是......"
"抄袭？"陆知衍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里面是林薇薇和助理的对话——
"......把我三年前那个废稿找出来，改改日期，就说是苏晚抄我的......"
"......寿宴？我当然要让她身败名裂，到时候看陆知衍还怎么护着她......"
"......那条项链？等我拿到手，就把它扔进垃圾桶......"
录音播放完毕，病房里一片死寂。林薇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知衍："你......你录音？"
"对付你这种人，不需要讲规矩。"陆知衍走到苏晚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她发红的脖颈，动作温柔得与刚才判若两人，"疼吗？"
苏晚摇摇头，眼眶却红了。刚才有多委屈，此刻就有多庆幸。他总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像道劈开乌云的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知衍的目光重新落到林薇薇身上，己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林氏的声明，半小时内撤掉。公开道歉，否则，我不介意让林氏集团明天就申请破产。"
"陆知衍！"林薇薇尖叫起来，"你为了这个捞女要毁了林家？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情分？"陆知衍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从你动她开始，就没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法务部的电话："准备材料，起诉林氏集团诽谤，要求公开道歉并赔偿名誉损失，金额......让他们破产的那种。"
挂了电话，他看都没再看林薇薇一眼，只是对苏晚说："我带张妈过来照顾阿姨，你跟我走。"
"去哪？"苏晚下意识问。
"处理抄袭的事。"他的指尖轻轻碰了下她脖子上的向日葵吊坠，声音放软了些，"别怕，有我在。"
这句"有我在"像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苏晚所有的慌乱。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担忧，突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都没那么可怕了。
林薇薇还在身后尖叫咒骂，陆知衍却像没听见一样，牵着苏晚的手走出了病房。走廊里的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苏晚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汗，还有他刻意放缓的脚步。
"项链......"苏晚低头看了眼吊坠，"没坏。"
"嗯。"陆知衍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下次别让人碰你。"
苏晚忍不住笑了："是她先动手的。"
"那也不行。"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我的人，只有我能碰。"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苏晚的脸颊瞬间红透，慌忙低下头。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像个温暖而坚固的壳。
坐进车里时，苏晚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个领带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给你的。"
陆知衍愣了愣，接过来打开，看到那条印着向日葵暗纹的领带时，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合约赠品。"苏晚学着他的语气，故意板着脸，"看你总戴黑灰色的，换个颜色。"
陆知衍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突然低笑出声。这是苏晚第一次见他这样笑，不是冷笑，不是嘲讽，而是带着暖意的、真实的笑，像冰雪初融的溪流，瞬间淌过她的心脏。
"谢谢。"他拿起领带，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纹路，"我很喜欢。"
车子缓缓驶出医院，苏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林薇薇的刁难，抄袭的污蔑，仿佛都在他那句"有我在"里，变得不值一提。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吊坠背面的"晚"字硌着心口，却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也许他们之间的开始并不光彩，也许前路还有很多荆棘，但此刻，她愿意相信他。
相信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相信这条刻着她名字的项链，相信这场始于交易的纠缠，或许真的能开出不一样的花。
陆知衍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转了个弯，车载音响里突然响起一首舒缓的钢琴曲。他侧头看了眼苏晚，她正望着窗外，阳光落在她的侧脸，脖颈间的向日葵吊坠闪着细碎的光，像颗藏在衣领间的小太阳。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拿起那条领带，悄悄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有些心意，不需要宣之于口。就像这条项链，就像这条领带，就像他愿意为她对抗全世界的决心。
陆明城的阴谋也好，过去的恩怨也罢，从他刻下那个"晚"字开始，就注定要和这个女孩一起，在仇恨的泥沼里挣扎，朝着光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这场名为交易的囚笼，早己悄然变质。而他心甘情愿，做那只陪她一起挣脱枷锁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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