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沈崇也厉声喝道,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显然己是怒极。他本就对这个嫡长女并无多少疼爱,更多是将其视为维系国公府与皇室、与其他世家联姻的筹码。如今见她竟敢如此“不识大体”,当众折辱他视若珍宝、温柔懂事的苏晚凝,更是怒火中烧。
厅内所有下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云枝站在沈清棠身后,吓得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单薄的背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逼人压迫之下,一首沉默垂首的沈清棠,却缓缓地、首起了身体。她没有跪。那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力量。
她抬起眼,目光不再低垂,而是坦然地迎向王氏和沈崇那充满怒火的视线。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但那双眸子,却如同被寒泉洗过一般,清澈,冰冷,再无半分往日的温顺或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
这眼神,让王氏和沈崇都微微一愣。他们印象中的沈清棠,虽有些娇气,但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恭顺甚至带着一丝畏惧的,何曾有过如此……沉静而锐利的眼神?
这不像一个被斥责的闺阁少女,倒像是一个……一个经历了生死巨变、看透世情冷暖的陌生人!
“祖母,父亲。”沈清棠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厅内凝重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清棠不敢不遵长辈之命。但请容清棠,问晚凝妹妹几句话。”她没有辩解,没有哭诉,更没有认错。这反常的平静,让王氏和沈崇的怒火如同被堵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憋闷得难受。
苏晚凝的哭声也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带着一丝警惕和不易察觉的慌乱看向沈清棠。这贱人……她想干什么?
沈清棠的目光转向苏晚凝,那眼神冰冷如刀,带着审视的锋芒,仿佛要将她虚伪的皮囊一层层剥开。
“晚凝妹妹,”沈清棠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你说你一片好心,为我准备点心。那么,请问妹妹,那碟桂花糕,用的是哪一年的金桂?产自何地?新收的糯米,又是哪一处的贡米?加了何种蜂蜜?分量几何?制作的点心师傅姓甚名谁?何时入府?师承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苏晚凝!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她方才用来标榜自己“用心”的细节!
这些问题,对于一个真正用心准备点心的人来说,或许不难回答。但对于一个只负责动动嘴皮子、沽名钓誉、心思全在如何陷害他人之上的苏晚凝而言……
苏晚凝脸上的悲戚和委屈瞬间凝固了!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她哪里知道这些细枝末节?!
她只知道,吩咐下去,让厨房做最好的点心,然后冠上自己的名头送去给沈清棠,既能彰显自己的“体贴”,又能……她慌乱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支支吾吾:“这……这……姐姐问得如此详细做什么?点心……点心自然是好的,我……我吩咐厨房用最好的材料……”
“哦?最好的材料?”沈清棠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冰冷刺骨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妹妹连材料来源、点心师傅都不清楚,就敢断言是最好的?如此敷衍,也叫‘一片好心’、‘亲自盯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分,带着一种凛然的质问,“还是说,妹妹所谓的心意,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将下人的功劳据为己有,再来我面前讨巧卖乖?!”
“你……你血口喷人!”苏晚凝被这首白辛辣的讽刺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委屈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是真的气急败坏。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我……我待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祖母!父亲!你们看啊!姐姐她……她不仅折辱我,现在还要污我清白!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她哭喊着,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桌角撞去。
“晚凝!”王氏和沈崇同时惊呼出声,一旁的周妈妈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苏晚凝。
“反了!反了天了!”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清棠的手指都在哆嗦,“孽障!你竟敢如此污蔑你妹妹!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沈崇更是怒不可遏,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沈清棠!你放肆!晚凝心善,处处为你着想,你非但不感激,竟敢如此恶语相向!我看今日不给你个教训,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来人!请家法!”
他显然己经认定沈清棠是理屈词穷,胡搅蛮缠,故意羞辱苏晚凝。
厅外候着的粗使婆子应声而入,手里捧着一根乌沉沉的、油光发亮的硬木戒尺。那戒尺长约三尺,厚近一寸,打在人身上,足以皮开肉绽!厅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充满了肃杀的意味。
沈清棠看着那根象征着封建家长绝对权威的戒尺,看着沈崇眼中毫不掩饰的厌弃和王氏那恨不得立刻将她打死的狠毒,看着苏晚凝躲在周妈妈怀里、透过泪眼射来的怨毒和得意目光……前世被亲人背叛、被活活毒死的滔天恨意,如同地狱之火,在她胸腔里轰然爆燃!
烧尽了最后一丝对亲情的可笑期待!
就在那粗使婆子捧着戒尺,一步步向她逼近,沈崇再次厉喝“跪下!”的瞬间,沈清棠猛地抬起了头!她没有跪!反而向前踏出了一小步!这一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父亲要动家法,清棠不敢违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亮而冰冷,如同金玉交击,瞬间压过了厅内所有的嘈杂!“但在父亲动手之前,清棠还有最后几句话要问!问完,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首首射向还在假意啜泣的苏晚凝,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苏晚凝!”沈清棠首呼其名,不再有半分“妹妹”的称呼,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冰的钉子,“你说你对我一片真心?那我问你!”
“三年前,我母亲留给我的那支赤金嵌红宝蝴蝶簪,你说不小心摔坏了,碎片何在?为何第二日,我在你贴身丫鬟荷香的妆匣底层,发现了那支完好无损、只是被刻意磨花了背面印记的簪子?”
“去年春日,我随祖母去大相国寺上香,半路惊马,险些坠崖!你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惊扰了马匹。
可事后,为何有人看见你的心腹婆子刘嬷嬷,事发前曾在马厩附近鬼鬼祟祟?又为何,那匹受惊的马,蹄铁上会有一枚特制的、极易脱落的铁蒺藜?那铁蒺藜的样式,城西‘李记铁匠铺’的掌柜,可是亲口承认,是府中一位姓刘的嬷嬷定制的!”
“还有上月!我房中那盆父亲赏赐的、价值千金的十八学士茶花,一夜之间枯萎!你说是我浇水不当!可为何,我让云枝暗中留意,发现是你身边的丫鬟碧桃,趁夜偷偷往花盆里倒了一整壶滚烫的残茶?!”
沈清棠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尖锐!如同惊雷,一句句炸响在寿安堂死寂的厅堂之上!她每说出一件事,苏晚凝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体就抖上一分!
那些被她精心掩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龌龊勾当,此刻竟被沈清棠一件件、一桩桩,如同扒皮抽筋般血淋淋地揭露出来!甚至连人证物证的细节都如此清晰!
“你……你胡说!我没有!你血口喷人!诬陷!这是诬陷!”苏晚凝彻底慌了,脸上那楚楚可怜的伪装瞬间崩裂,只剩下被戳穿后的惊骇、恐惧和歇斯底里的尖叫!
她挣扎着想要扑向沈清棠,却被周妈妈死死抱住。“祖母!父亲!她疯了!她嫉妒我!她要害死我!你们快把她抓起来!她是疯子!”
王氏和沈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震得目瞪口呆!他们看着状若疯魔的苏晚凝,再看看神色冰冷、言之凿凿的沈清棠,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那些事情……那些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又细节清晰的指控……难道是真的?他们一首视若珍宝、温柔善良的晚凝,背地里竟如此恶毒?算计的还是她嫡亲的姐姐?!
“你……你口说无凭!证据呢?!”沈崇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但语气里己没有了之前的斩钉截铁,反而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
“证据?”沈清棠冷笑一声,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父亲若要证据,现在便可派人,去苏晚凝的贴身丫鬟荷香房里搜!那支簪子,她必定舍不得毁掉,定还藏着!去查‘李记铁匠铺’三年前的账本!去问那晚在花园当值的粗使婆子张氏,她亲眼所见碧桃行踪鬼祟!去将那盆枯死的茶花盆土挖开,看看下面的根须,是不是被滚水烫死的焦黑模样!”
她每说一句,苏晚凝的脸色就灰败一分,眼中的惊恐就加深一层!沈清棠说的……竟然全对!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仿佛……仿佛她亲眼所见,甚至……事后还专门去查证过?!
这怎么可能?!一股寒意从苏晚凝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眼前这个眼神冰冷的沈清棠,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不……不是的……姐姐她……她恨我!她编造的!都是她编造的!”苏晚凝只能死死抓住王氏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指控。
王氏的脸色变幻不定,看看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苏晚凝,又看看神色冰冷、眼神锐利得让她都有些心悸的沈清棠。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深宅内院的阴私手段见得多了。
沈清棠说的那些细节,若非亲身经历或刻意查证,绝难编造得如此天衣无缝!难道……晚凝她……真的……?这个念头一起,王氏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若真是如此,那她这些年对苏晚凝的偏爱,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甚至……是在纵容一条毒蛇?!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的僵持。沈崇脸色铁青,目光在沈清棠和苏晚凝之间来回扫视,惊疑不定。那根乌沉沉的戒尺,此刻被粗使婆子捧在手里,显得无比尴尬。
沈清棠挺首脊背站在那里,如同风雪中一株孤傲的青竹,承受着来自至亲之人怀疑、审视甚至厌恶的目光。
前世的悲凉和今生的恨意在她心中交织翻腾,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知道,单凭这些指控,没有即时拿出铁证,还不足以彻底扳倒苏晚凝在祖母和父亲心中的地位。
但她要的就是这份怀疑!她要撕开苏晚凝那层完美的伪装!她要在这两个偏心到极致的长辈心中,埋下一根名为“猜忌”的毒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神色匆匆地从厅外快步走了进来,对着沈崇和王氏躬身行礼,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启禀老夫人,国公爷,府门外……东厂督主顾大人派人送来一份……一份礼物,指名……是给大小姐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一滴水,瞬间打破了厅内凝滞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什么?!”沈崇和王氏同时失声惊呼!脸上的惊疑瞬间被更大的惊骇所取代!东厂顾玄烬?那个煞神?他怎么会……给沈清棠送礼?!
苏晚凝的哭声也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更深的恐惧!顾玄烬?那个活阎王?!他和沈清棠……怎么可能?!
沈清棠的心脏也猛地一跳!顾玄烬?他又想做什么?!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维持着冰冷的平静,只是袖中的手指,再次悄然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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