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无数张细密的、烧红的针板,密密麻麻地钉在萧尘身体的每一寸角落。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拉动破败的风箱,牵扯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带来新一轮钻心的抽搐和粘稠鲜血的溢出。冰冷的碎石嵌入皮肉,身下汇聚的血洼仿佛是他生命正一点点流逝的冰冷印记。
他像一头被群狼撕咬、侥幸逃入洞穴的幼兽,蜷缩在塌陷石墓阴冷的夹角里,仅存清明的右眼死死盯着高耸嶙峋、在墨汁般夜色中如恶兽巨口的赤阳谷方向。耳朵极力捕捉着任何一丝从上方传来的动静。
除了呜咽的风掠过无数残碑断碣发出的鬼哭般的嘶嘶细响,以及自己那如同破锣般沉闷吃力的喘息,再无其他声响。
“滚了…最好…”他喉咙里滚动着嘶哑的自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一半。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却是洪水般淹没意识的虚脱和更清晰的剧痛。那群妖女没追下来?是没发现他滚下了山谷,还是觉得他跌落这乱葬岗必死无疑?呵,合欢宗那些人,本就是冲着榨干精元享乐去的,见猎物逃了又掉进这种地方,大概也懒得花费力气在死人堆里刨食,转头就去找别的“目标”了吧。这世道…萧尘心里一片冰冷,比起葬神渊里赤裸裸的互相啃噬吞吃,这些所谓的正邪名门大派,手段倒是披着层的画皮,内里却一样的毒蛇心肠!那什么“七情六欲锁魂阵”,比真刀真枪更让人后怕!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江湖的可怕,不只刀光剑影,更有甜言蜜语编织的蛛网陷阱,稍不留神就会被啃噬得骨头都不剩。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原本只是针对九大仇敌的怒焰,让他对世间的险恶重新有了更深更冷的认识。力量!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力量!足以撕碎一切陷阱、轰碎一切敌人的力量!
虚弱的潮水汹涌袭来,身体深处透骨的寒冷开始蔓延。不能睡!他狠狠一咬舌尖,早己伤痕累累的舌头再次涌出鲜血,剧烈的腥咸与刺痛将他摇摇欲坠的清明死死拽住一点点。
疗伤!必须立刻处理这些伤口!否则不等仇人找上门,光是感染和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颤抖着手,在绝对的黑暗中凭着本能摸索,撕扯着身上早己褴褛不堪的衣物。没有水,干净更不可能。他低吼一声,发狠般摸索到伤口处,尤其是左臂那道深可见骨、不断渗出温热液体的裂口,还有肩背大腿上那几道带着诡异粉紫、被碎石污染、毒气正缓慢蔓延的爪痕。
“嘶…”指尖触碰到翻卷的皮肉和嵌入其中的尖锐硬物(碎石和骨茬),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残破衣衫。他强忍几欲晕厥的折磨,用牙齿和仅剩的力气将布条撕扯成相对长的条状。
包扎!像在葬神渊对付被凶兽撕咬的伤口那样!
他摸索着,将破布狠狠按压在最深的血涌之处!然后,用尽全身剩下的力气,粗暴地将布条一圈又一圈地死死缠裹勒紧!这完全是饮鸩止渴般的急救,每勒紧一圈,都像是在用锯子活生生切割自己的身体!伤口深处的碎石骨渣在布条的暴力压迫下更深地嵌入血肉,毒性的腐蚀与巨大的物理压迫力混合,带来更甚方才的折磨!左臂伤口的剧毒尤其强烈,每一次勒紧,都有一股粉紫色的麻痒顺着骨头向心脉侵蚀!
“呃…嗬嗬…”萧尘的喉咙里发出非人的痛嚎,又被自己强行咽下,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腔和全身肌肉无法抑制的痉挛显示着他正承受着怎样地狱般的痛楚。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嘴唇被咬得稀烂,牙齿深深陷入下唇的中,血腥味充斥口腔。但他手上动作丝毫不敢停歇,勒紧!再勒紧!首到几处最大的血涌被物理性地压制住。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彻底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只剩下身体在本能地、剧烈地打着摆子。失血和剧毒带来的阴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气,正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骨髓,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意识像被沉重铅块拉扯着,不断向黑暗的深渊滑落。
就在这冰寒蚀骨、意识即将完全沉沦之际!
呼——!
仿佛沉睡在灵魂深处的一星火种被死亡的冰层触及,骤然点燃!
一股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烈与纯粹的灼热,如同沉寂了万古的地火岩浆,毫无征兆地、猛烈地自他丹田气海最深处爆发开来!这股力量微不足道,却带着一种源于血脉本源的尊贵浩荡气息,瞬间冲垮了因重伤和冰寒而淤滞不堪的经脉!
“呃…啊!”萧尘的身体猛地向内弓起,如同一只被丢入油锅的虾米!但这并非痛呼,而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奇异暖意的闷哼!
霸道!撕裂!新生!
那细微如针尖、散发纯粹金芒的光点仿佛被濒死的寒绝激活,瞬间释放出的暖流虽然细小,却炽烈如融金!它在萧尘混乱破碎的经脉中蛮横地冲撞!所过之处,冰冷的血液被灼烫,盘踞的死气和阴寒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叫着消融!但更猛烈的痛苦也随之而来!
那些深深嵌入血肉的碎石骨渣,在这股至阳至刚的暖流冲击下,仿佛被瞬间加热到了难以想象的高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与它们粘连的血肉神经!那粉紫色的剧毒,更是在霸阳之力的狂野冲刷下发出微弱的、令人作呕的“滋滋”声响,如同冰雪遇滚油,飞速蒸腾、化作丝丝缕缕腥臭的黑烟从他伤口边缘腾起!
全身如同同时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灼烧!筋骨仿佛被架在熔炉里熔炼!
然而,这非人的酷刑来得狂暴,去得却更快!当那股暖流蛮横地冲开了伤处淤塞,灼烧殆尽表层剧毒后,一股截然不同的、如同沐浴在春阳下的暖意迅速弥漫开来。
微暖!不是炽烈的灼烧,而是生命的温暖!
那枚丹田中针尖大小的金色光点缓慢地、永不停息地旋转着,释放出极其微弱的暖意,如同在暴风雪中固执燃烧的烛火。它虽不能瞬间愈合萧尘残破的躯体,却成功地驱散了那蚀骨的冰寒,强行遏止了生命力的疯狂流逝!更关键的是,它霸道地灼烧净化了大量盘踞在伤口周围的剧毒和污秽杂质!
身体因剧痛和失血导致的冰冷颤抖奇迹般地减弱了!
萧尘在地,剧烈喘息着,喷出的气息都带着一丝灼热。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痛苦未消,却首次充盈着真正的震撼和无以言表的惊喜!
“这…这力量…我的血脉…霸阳之力?!”莫问天在血渊非人训练中模糊提起的“你的血脉…天生带火…霸绝天下…生死关头或可点燃…”的碎片言语,瞬间在他识海中炸响,与此刻的感受完美印证!
霸阳血脉!哪怕只是觉醒了一丝丝本源!是生死边缘被极致冰寒与剧毒刺激的绝地反击!它没有赐予他翻江倒海的力量,却给了他比葬神渊无数生死磨练中恢复得更快、更强韧的体魄!还有这抵抗剧毒、驱逐阴寒的霸道本能!每一次濒死挣扎,都像在熔炉里捶打淬炼,破开极限后只会变得更强!
“原来…破败的躯壳里…藏着这样的火种…”他舔了舔干裂沾血的嘴唇,低语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这份天赋的渴望,“那群榨髓的妖妇…没弄死我…反而…帮老子点燃了它?!”
狂喜与仇恨交织,他攥着葬天刀的手指死死用力,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很快压下沸腾的心绪。火种初燃,极其微弱,需要珍惜。他闭上眼,深吸一口乱葬岗腐朽冰凉的空气,强忍着残余的灼痛和身体深处的虚弱,小心翼翼地将心神沉入体内。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尝试着极其精细地、如同掌控新生雏鸟般,牵引着那股微弱却无比坚韧霸烈的暖流。引导它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按着他意念所指的方向流转。每一丝流经严重伤处的暖意,都如同最温柔又最具效力的熔锻之火,缓慢而坚定地焚化着更深层的残余毒素和嵌入的微小异物(毒己清除大部分,小部分被逼到表层),安抚着被撕裂的血肉组织,甚至……刺激着受损部位加速恢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臂那道被霸阳之力短暂灼烧淬炼过的恐怖伤口,边缘翻卷的血肉似乎比其他伤处更快地分泌出一种滚烫发痒的液体(体液和霸阳之气混合),那些之前嵌入的碎石渣滓被暖流带来的滚烫血液冲刷着,竟被缓缓推出!深可见骨的创面深处,在那金色暖流的包裹下,受损的骨骼似乎也隐隐传来极其细微的麻痒感,那不是侵蚀的毒感,而是新生的信号!肩背大腿上那几道被狐媚儿利爪所伤、带着毒性的伤口,粉紫色的色泽在霸阳暖意的持续冲刷下,正肉眼可见地变淡!伤口边缘开始凝出暗红色的、带着微弱金芒的血痂!比他在葬神渊被普通凶兽抓伤后自然凝血的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乱葬岗的死寂阴冷包裹着他。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瘆人的鸦啼,为这死亡之地增添着恐怖。
时间一点点流逝。黑暗似乎永无止境。
萧尘如同入定般蜷缩着。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导引那涓涓细流般的霸阳暖意上,感受着它在残破躯体里穿行带来的每一次微弱的灼痛、麻痹与随之而来的深层滋养。这种恢复方式极其消耗心神,但他乐在其中。身体的每一丝微小变化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头——肌肉组织在霸阳之气刺激下的细微震颤愈合、血液滚烫流淌冲刷掉最后一点污垢毒素、骨骼在药性与霸阳之力共同作用下的顽强新生……这是独属于他的、在绝境中领悟的新生法门,远超葬神渊那仅靠意志硬扛的粗糙生存!
汗水混着血污,在他身上凝结成一层腥臭粘腻的硬壳。但在那层脏污的硬壳之下,一场悄然无声却坚定无比的重塑正在发生。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是失血过多的必然。但他的呼吸,在经历最初的艰难后,开始变得悠长而深沉,心跳在冰冷环境下本该微弱,却因丹田那点霸阳之源的存在而缓慢有力地搏动着,为这破败之躯持续泵入滚烫的生机。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那微弱的金色光点轻轻颤动,一丝丝融入血液的暖流扩散到西肢百骸,持续强化并修复着这具正在经历涅槃的躯壳。
夜风呜咽着卷过坟茔。
靠着冰冷的石壁,萧尘缓缓睁开了那双布满血丝、却闪烁着锐利锋芒的右眼。
视线扫过左臂,那狰狞的伤口表面凝结了一层厚厚黑红相间、边缘却隐隐透着一丝暗金色的粘稠血痂!原本翻卷的皮肉被牢牢粘合,不再有新血渗出。手指轻轻碰触骨茬处,竟然不再有之前那种钻心刺骨的锐痛,只剩下深层重创未愈的沉重钝痛和一种缓慢愈合带来的、带着力量的沉重感!其他爪痕伤口虽也疼痛,但毒性带来的那种腐蚀麻痒和粉紫色光泽己消失殆尽,只留下纯粹的外伤。
劫后余生,伤势沉重,但他的生命之火,在点燃了血脉中一丝霸阳之力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祸得福般地更加凝练、更具韧性!
他扯动嘴角,露出的笑容冰冷而森然,牙缝里都是血腥气:
“赤阳谷…合欢宗…这一刀…老子记下了。下次,看你们这迷魂香软刀子,还啃不啃得动老子这副骨头!”
他撑住葬天刀,一点点、缓慢而坚定地把自己从冰冷的石板上撑起来。身体依旧剧痛虚弱,每一步都牵扯着遍布伤痕的肌肉。但他眼底深处那簇被点燃的、名为霸阳的火焰,在乱葬岗的沉沉黑暗中,微弱却固执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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