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亦辰雷厉风行，整个和睦家医院的顶层，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被彻底清空，变成了韩思婷专属的康复区。全球顶尖的专家团队通过远程视频会议连夜会诊，各种最先进的仪器设备从“奇点科技”的生物实验室里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
然而，所有的努力，最后都汇集到同一个结论上——医学能做的，只是维持她身体机能的稳定，为她提供最好的营养支持。她的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后强制关机的超级计算机，何时重启，如何重启，无人知晓。
凌亦辰取消了未来一周所有的会议和行程。这个消息在“奇点科技”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即便是当年公司面临最严峻的融资危机时，他们的凌总也未曾缺席过任何一场重要的决策会议。
特助陈阳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一边要应付公司董事会的问询，用“凌总家中有急事”这种苍白的理由搪塞过去；一边还要执行老板下达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指令。
比如，他奉命去了一趟韩思婷那个位于城中村的出租屋。
当他用备用钥匙打开那扇薄薄的木门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陈阳，也不禁愣住了。房间狭小、逼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廉价香薰混合的复杂气味。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一个快要散架的衣柜，一张堆满了睡眠健康相关书籍的旧书桌，几乎就是全部的家当。
墙上贴着一张沪市地图，上面用红色的笔圈出了几个地方，旁边标注着“房租低”、“靠近地铁”等字样。桌上的泡面桶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客户的睡眠问题分析，字迹清秀而有力。
陈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桌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被熏得发黑的芭蕾郎音乐盒，虽然陈旧，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在音乐盒旁边，是那只被遗忘的手机。陈阳按亮屏幕，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王太太”发来的恶毒留言。他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韩思婷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打包，尤其是那个音乐盒和那些笔记本，他更是用最柔软的布料层层包裹。当他把这些东西带回那间极尽奢华的VIP病房时，强烈的对比让空气都变得沉重。
凌亦辰沉默地接过那个装着韩思婷物品的箱子。他一件件地翻看，当看到那些记录着客户案例的笔记本时，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每一页，都写满了她的专业、她的认真、她的同理心。她把每一个陌生人的痛苦，都当成自己的课题来研究。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音乐盒。就是这个东西，激活了她的系统，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他尝试着转动了一下发条，一声嘶哑、不成调的旋律响起，象是那个芭蕾郎在无声地哭泣。
他的心，象是被这不成调的音乐狠狠地刺了一下。
“凌总，”陈阳低声汇报，“关于那个王太太……”
“处理掉。”凌亦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用最合法，也最让她痛苦的方式。”
“明白。”陈阳点头，他知道，这位王太太的安逸生活，到头了。自家老板的手段，从来都不止于商场。
凌亦辰挥了挥手，示意陈阳出去。病房里只剩下他和依旧昏睡的韩思婷。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她的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他开始笨拙地学着护工的样子，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地擦拭她的脸颊和双手。当他的指腹轻轻划过她脸上的那道淡疤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过去，他觉得这道疤痕是她市井出身的印记，是她与他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格格不入的证明。
可现在，他只觉得这道疤痕灼痛了他的眼睛。
他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烈火中失去了所有，是怎样独自一人，带着这道伤疤，走过那么多年的漫长黑夜。
“哥……”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凌月汐坐在轮椅上，被张妈推了进来。她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消瘦，但眼睛里己经有了光。
她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韩思婷，又看了看自己哥哥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心疼与专注，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对不对？”凌月汐的声音带着哭腔。
凌亦辰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沙哑。
“我去看过她的房间了……在网上。”凌月汐的声音更低了，“哥，她过得那么苦，自己都在淋着雨，却还想着给我这把她唯一有的、破旧的伞。”
“她把所有的光，都给了我这个活在黑暗里的人，自己却耗尽了能量。”
凌亦辰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妹妹的话，比任何专家的分析报告，都更能让他理解韩思婷所做的一切。
“哥，我们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凌月汐看着他宽阔而紧绷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凌亦辰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万家灯火。许久，他才低声开口，象是在回答妹妹，又象是在对自己说：
“还不清，就用一辈子来还。”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山岳的重量。
从这一天起，商界巨子凌亦辰，成了韩思婷的专属护工。他亲自过问她的每一餐营养液配比，亲自为她按摩防止肌肉萎缩，每天对着昏睡的她说话，告诉她公司的趣闻，告诉她月汐的康复进展，告诉她外面天气很好。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守护着他的神迹，等待着她重新降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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