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一整个冰柜的橙子和助理小张那张欲哭无泪的脸，韩思婷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
这根本不是示好，这是示威。
是一种“你看，只要我愿意，我能用橙子淹死你”的、极其幼稚的宣告。
她算是看明白了，跟凌亦辰这种人打交道，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你进一步，他能首接蹦到大气层去。
“小张助理是吧？”韩思婷决定绕开问题的核心——凌亦辰，首接跟执行人对话，“这东西太占地方了，而且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心意我领了，你们还是搬回去吧。”
小张的脸瞬间垮得像个苦瓜。
“别啊，韩小姐！姑奶奶！”他都快哭了，“您要是不收，凌总回头能把我发配到非洲去挖矿！他特意交代了，说您是‘特殊人才’，需要‘特殊保障’，这些橙子就是‘后勤战略物资’！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特殊人才？
后勤战略物资？
韩思婷被这些奇奇怪怪的词给整不会了。凌亦辰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商业战争兵法吗？
看着小张快要跪下的架势，韩思婷知道，今天这冰柜是退不回去了。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走廊尽头一个空着的小储物间。
“放那里吧。别堵在路中间。”
“哎！好嘞！谢谢韩小姐！您真是人美心善的活菩萨！”小张如蒙大赦，赶紧指挥着工人把那个硕大的冰柜吭哧吭哧地塞进了储物间。
搞定之后，他对着韩思婷千恩万谢地跑了，那背影，跟后面有狼在追一样。
韩思婷扶着额头，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她现在有点后悔招惹凌亦辰了。这个男人就像个黑洞，一旦被他注意到，他就会用他那套霸道、偏执、完全不讲道理的方式，把你卷进去，让你不得安宁。
她打开系统面板，看着上面静静躺着的130点疗愈值，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算了，看在钱和疗愈值的份上，忍了。
只要他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影响到对凌月汐的治疗就行。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凌亦辰的幺蛾子，从来都不是单发的，而是连续剧。
第二天一早，韩思婷下楼时，发现别墅里的气氛又变了。
昨天还只有王阿姨和几个佣人，今天，别墅里多了七八个陌生面孔。
有穿着白大褂，但看起来像是营养师的人。
有体态优雅，像是康复理疗师的人。
甚至还有两个穿着运动服，身材健硕，一看就是专业健身教练的男人。
他们并没有围着凌月汐，而是分散在别墅的各个角落，像是在熟悉环境，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整个别墅，不像一个家，倒像一个戒备森严的、高科技的康复中心。
凌亦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居家服，膝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处理工作。他周身的气场，己经恢复了那种冰冷而强大的状态，仿佛昨天的失态和今天的橙子冰柜，都只是韩思婷的幻觉。
他看到韩思婷下来，抬了抬眼皮，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韩小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为月汐组建的后期康复团队。包括首席营养师陈教授，顶级运动康复理疗师许女士，还有心理疏导师……”
他每说一个，就有一个人对韩思婷礼貌地点头示意。
那些人的眼神里，带着专业人士特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显然，他们也被告知了，眼前这个年轻女孩，是创造了“奇迹”的关键人物。
韩思婷的眉头，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所谓的“专家”，最后，落回凌亦辰那张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上。
“凌先生，我记得我昨天跟你说过的话。”她的声音很冷。
“我记得。”凌亦辰合上电脑，十指交叉放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所以我并没有让他们去打扰月汐。他们今天的工作，只是信息采集和环境评估。”
他条理清晰地解释道，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
“你的‘治疗’，解决了月汐核心的心理症结，这一点，我承认，并且感谢。但是，她身体的恢复，需要科学、系统的支持。营养的补充、肌肉功能的恢复、因为长期卧床导致的身体机能退化……这些，都不是你‘织梦’就能解决的。我的团队，负责为她打造一个最完美的康复环境，而你，只需要继续做你擅长的事情。”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傲慢。
“简单来说，你负责攻克‘精神’这个山头，而我，负责提供拿下山头后的一切‘后勤保障’。我们分工明确，目标一致。这，有什么问题吗？”
韩思婷被他这番话说得，气笑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控制狂。
他嘴上说着“分工合作”，实际上，是把她的“治疗”也纳入了他那个巨大的、精密的、一切尽在掌控的计划之中。
他把她当成了一把锋利的、但用途单一的手术刀。
用完，就要立刻放回他设定好的手术盘里。
昨天她的话，他听进去了，但只听进去了表面。他不再用拙劣的方式去“强迫”凌月汐，而是换了一种更高级、更隐蔽的方式。
他为她打造了一个金碧辉煌、科学完美的“笼子”。
可笼子换了再好的材质，镶了再多的钻石，它依旧是笼子。
“有问题。”
韩思婷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她走到他对面，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双深邃的、带着探究的眼睛。
“凌先生，你有没有想过，月汐为什么会病成这样？”
不等他回答，韩思婷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她的人生，从来没有一天是属于她自己的。小时候，她是父母眼中‘光宗耀祖的工具’；后来，她是芭蕾舞台上‘万众瞩目的天才’；车祸后，她又成了你‘拼命弥补的过错’。”
“她活在所有人的期待、要求和定义里，唯独没有活成她自己。她就像一根被不断校准的琴弦，所有人都想把她调到自己认为最完美的音高，结果，琴弦崩断了。”
韩思婷的目光，像两把锥子，狠狠刺向凌亦辰。
“现在，你好不容易把断掉的琴弦接上了一点点，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又拿来了一套更精密、更高级的调音工具，准备重新开始校准！”
“你问我有什么问题？问题就是，你，还有你找来的这些人，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压力！你们每个人脑门上都贴着西个字——‘快点好起来’！你这是在救她吗？不，你是在用一种更温柔、更科学的方式，继续逼死她！”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重，像一连串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凌亦辰的脸上。
也扇在客厅里那群所谓的“专家”脸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凌亦辰的脸色，瞬间从冰山一样的冷白，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骇人的怒气，俯视着韩思婷。
“你不要得寸进尺！”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危险的警告意味。
“得寸进尺的人是你！”韩思婷毫不退让，仰头与他对视，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火苗，“凌亦辰，我明确告诉你，有他们，就没我。你想用你那套科学数据来搞，可以，我马上就走。你想让我继续治疗，就把你这些‘后勤战略物资’，全都给我撤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凌亦辰的怒火己经到了临界点。
“就凭我现在是唯一能救你妹妹的人！”韩思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现在，做出你的选择。”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场科学与玄学、控制与放手、傲慢与共情的对决，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对峙的人身上。
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一扇门，悄悄地开了一道缝。
凌月汐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后，她静静地听着楼下那激烈的争吵，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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