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血色航迹
海水。
冰冷，咸腥，带着铁锈和油污的混合气味，粗暴地灌满鼻腔和口腔。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让更多苦涩的液体涌进喉咙，带来灼烧般的刺痛和灭顶的窒息感。身体在巨大的冲击波裹挟下，像一片被撕碎的叶子，在滚烫、浑浊、漂浮着燃烧碎片的浪涌中沉浮。
油罐车的殉爆像一场小型的末日。灼热的气浪将我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码头冰冷的水泥墩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耳朵里是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嗡鸣，混合着火焰吞噬一切的咆哮、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叫、还有远处人群惊恐到失声的呼喊。眼前的世界只剩下翻滚的、妖异的橙红与浓墨般的黑烟。
“咳咳……咳……” 我趴在湿漉漉、沾满油污和灰烬的地面上，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和浓重的硝烟味。覆盖眼睛的纱布歪斜了，但眼前依旧只有那片血红与漆黑交织的混沌。手腕上那道闪电疤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是爆炸冲击波同步带来的震荡！
混乱！绝对的混乱！
“林医生！趴下！别动！” 张辰嘶哑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显得异常微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和愤怒。他扑过来，用身体死死护住我，滚烫的碎石和燃烧的碎片噼啪砸在他背上。
“陈森……跳海了！” 旁边一个特警队员对着通讯器狂吼，声音被爆炸的余波震得破碎，“目标跳海！重复！目标跳海！方位C区7号泊位附近！快！封锁海面！水下组！下水！”
跳海？！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混乱的意识！陈森！那个恶魔！他竟然在引爆油罐车制造混乱后，选择了跳海逃生！
“水下组收到！正在接近！”
“快艇！快艇封锁外围！防止目标从水下潜逃！”
“救护车！这里有人受伤！”
刺耳的指令声、引擎的咆哮声、水花拍打船体的声音、远处消防车凄厉的鸣笛……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噪音旋涡。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汽油味、海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是血的味道！
几乎就在这血腥味钻入鼻腔的同一瞬间！
“呃啊——！”
一股极其尖锐、如同烧红钢锥狠狠刺入左侧腹部的剧痛，猛地在我身体里炸开！那痛感如此清晰，如此猛烈，带着一种肌肉被强行撕裂、内脏被搅动的恐怖感！
不是我的伤！是同步！是夕夕那边？！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难道陈森跳海前还留了后手？夕夕在医院出事了？！
“夕夕！夕夕怎么了？！” 我顾不上爆炸的余波和呛人的浓烟，挣扎着抓住张辰的手臂，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调。
“夕夕没事！她在医院！很安全！” 张辰立刻吼道，他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肯定，随即又充满了惊疑，“你……你感觉到什么了？！”
不是夕夕？！
那这撕裂腹部的剧痛……来自哪里？！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排除着所有可能。突然，一个惊悚的念头闪电般劈入脑海！
陈森！是陈森！
他跳海了！刚才爆炸的冲击波……油罐车的碎片……或者……他在跳入海中时撞到了什么尖锐物体？！这道同步而来的、撕裂左腹的剧痛……位置！那位置……太熟悉了！半年前，他被送来时，那个被钢筋贯穿的、几乎要了他命的致命伤，就在左侧腹部！我亲手缝合的！
难道……他在跳海逃生时，被爆炸碎片或者水下尖锐物……再次撕裂了那个旧伤口？！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刚才的爆炸！陈森受伤了！而且伤得很可能是同一个地方！这道同步而来的剧痛，就是铁证！那道连接我们姐妹的疤痕，在极致的混乱和创伤中，它的“连接”范围……似乎……扩大了？！或者说，它连接的对象，在特定的、强烈的创伤刺激下，发生了偏移？！
“张辰！” 我强忍着左腹撕裂般的剧痛，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颤抖，“陈森……他受伤了！左腹！旧伤撕裂！我能感觉到！很重的撕裂伤！他在流血！就在这附近的水里！”
“什么？！” 张辰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依旧翻滚着火焰和浓烟的海面，扫向那片陈森跳入的、浑浊不堪的水域！“你能……感觉到他的伤？确定？！”
“确定！左腹！撕裂的剧痛！和我给他缝合时处理的那种创伤感……一模一样！” 我咬着牙，指尖死死按着左手腕那道灼热滚烫的疤痕，仿佛它是连接着陈森伤口的雷达天线！疤痕的灼热感此刻异常强烈，伴随着左腹同步传来的阵阵锐痛和一种……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的粘腻感！那是血！陈森的血正在海水中流失！
“水下组！重点搜索7号泊位水下区域！目标很可能受伤！左腹部严重撕裂伤！正在失血！注意寻找血迹！” 张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着通讯器吼出指令！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这颠覆常理的线索，成了黑暗中最亮的灯塔！
“收到！发现异常气泡！疑似血迹扩散！正在追踪！” 通讯器里很快传来水下队员急促的回应！
有效！我的感知有效！
巨大的振奋感暂时压过了剧痛！这该死的疤痕！这诅咒般的连接！在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和黑暗之后，竟然在追捕这个恶魔的关键时刻，成了最意想不到的武器！
“嗡……嗡……”
手腕上的疤痕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同于剧痛的灼热脉冲！伴随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高频电流穿过金属般的“滋滋”声，还有身体被冰冷水流包裹的、全方位的压迫感！
这是……陈森在水下移动的感觉？！他在潜游？！试图摆脱追踪？！
“他在动！” 我立刻喊道，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手腕疤痕传来的复杂“信息流”上，“方向……西北！速度很快！压迫感在减轻……他在上浮？！不……不是首线上浮……他在绕！在利用码头桩基的阴影躲避！”
我努力地描述着这种无法用语言精确形容的“感知”。那感觉就像闭着眼睛，用手去触摸水流的湍急和方向，去感受水中障碍物的轮廓，只不过这一切，都通过手腕那道疤痕的共鸣，首接映射在我的大脑里！
“西北方向！目标利用桩基掩护机动！快艇注意拦截上浮点！” 张辰毫不犹豫地将我的“感知”转化为指令！
“快艇A组收到！封锁西北侧！”
“水下B组咬住了！发现新鲜血迹！目标失血加速！他在拼命！”
追捕的网在迅速收紧！通讯频道里传来特警队员们紧张而高效的指令声。火焰还在远处的油罐残骸上燃烧，将海面映照得一片妖红，浓烟被海风吹拂，如同巨大的鬼影。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我靠在冰冷的水泥墩上，任由张辰带来的医护人员快速检查我身上的擦伤和撞伤。眼睛的纱布被重新固定好，隔绝了那令人不适的光影。我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左手腕那道灼热跳动的疤痕上。
左腹那撕裂的剧痛持续传来，一阵阵抽紧，伴随着失血带来的微弱眩晕感——这是陈森的伤势在恶化！疤痕的灼热感像警报器，清晰地传递着他身体的状态。
突然！
疤痕传来的“水流压迫感”和“移动感”猛地一滞！紧接着，左腹的剧痛陡然加剧！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在了伤口上！同时传来的，还有一种极其清晰的、身体撞击到坚硬粗糙物体表面的钝痛和摩擦感！
“呃！” 我忍不住闷哼一声。
“怎么了？” 张辰立刻追问，声音紧绷。
“他……撞到东西了！很硬！像是……船体或者礁石！在水下！伤口受到猛烈撞击！剧痛加剧！” 我急促地描述着同步的感觉。
“水下组报告！目标似乎撞上了‘远航号’货轮的锚链！试图攀爬！重复！目标正在攀爬‘远航号’左舷锚链！” 通讯器里的声音印证了我的感知！
“阻止他！别让他上船！” 张辰厉声下令！
手腕疤痕传来的感觉更加混乱了！攀爬的吃力感、伤口撕裂的剧痛、冰冷海水的冲刷、上方传来的呵斥声和手电光柱的晃动感……所有信息混杂在一起，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大脑！陈森在挣扎！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高压电流短路的爆响，猛地从疤痕深处炸开！伴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的神经灼痛感！这痛感并非来自左腹的伤口，更像是……来自大脑深处！来自某种能量被强行干扰或过载的反噬！
“啊！” 我和通讯器里几乎同时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是我的惨叫！也是水下队员的！
“B组报告！目标……目标使用了强光爆震弹！水下视线完全丧失！失去目标踪迹！重复！失去目标踪迹！” 通讯器里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挫败！
强光爆震弹？！陈森在水下用了这个？！
疤痕传来的剧痛和混乱感瞬间达到了顶峰！左腹伤口的撕裂痛、神经被强光爆震冲击的灼痛、冰冷海水的压迫感、还有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各种极端的感觉如同失控的洪流，通过疤痕的通道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感官！我的大脑像是要炸开！眼前那片血红与漆黑的混沌剧烈地翻滚起来！
“林晓！林晓！坚持住！” 张辰焦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死死咬着嘴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灭顶的痛苦洪流。不能晕过去！陈森还没抓到！夕夕还在等着我！
混乱的感知洪流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信号，像黑暗中的萤火，依旧通过那道灼热的疤痕传递过来。
是……血腥味。
更浓了。
带着海水的咸腥和陈森特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残留的气息？那是他长期住院留下的味道？还是……
方向……深水区。
移动……很慢，很沉。
他在下沉？还是……在顺着洋流漂移？
“深水……他在向深水区移动……或者漂移……血……流得很快……” 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信息，汗水混合着油污从额角滚落。
“声呐！快！扫描深水区！注意生命体征信号！” 张辰的声音立刻响起。
片刻的死寂。
“声呐发现可疑目标！深度约十五米！无主动移动信号！生命体征微弱！正在靠近！”
希望再次燃起！
然而，就在特警快艇和水下机器人迅速向声呐锁定位置合围时——
手腕疤痕传来的所有感觉——剧痛、冰冷、血腥味、水流压迫感……所有的一切，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切断！
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疤痕本身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热感，和一片死寂的虚无。
“目标……目标信号消失！重复！声呐信号消失！水下机器人抵达位置……只发现少量漂浮的血迹和组织碎片……没有发现目标人体！”
通讯器里的汇报，带着巨大的失落和难以置信。
陈森……消失了？
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在重伤失血、引爆强光弹制造混乱之后，他彻底消失在茫茫海水之中。只留下码头上燃烧的残骸、刺鼻的硝烟、漂浮的油污、和一小片逐渐被海水稀释的、暗红色的血痕。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瞬间将我淹没。左腹那撕裂的剧痛感随着连接的消失也骤然退去，只留下身体被透支后的虚脱和阵阵隐痛。手腕上的疤痕，温度在缓缓下降，从灼热变得温凉，最后只剩下皮肤本身的触感，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感知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张辰沉默地站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沉重挫败感和压抑的怒火。火焰映照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收队。” 他最终对着通讯器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而疲惫。
警灯闪烁，快艇的马达声渐渐远去。消防车的水龙还在嘶吼着扑灭最后的火焰。码头上只剩下狼藉的现场、忙碌的善后人员、和弥漫不散的硝烟与海腥味。
我坐在轮椅上（医护人员坚持的），被张辰推着离开这片混乱的修罗场。海风吹拂着脸上残留的灰烬和泪痕，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
手腕上的疤痕安静地蛰伏着，像一道沉睡的闪电。它刚刚展现了连接深渊的可怕力量，此刻又恢复了沉寂。陈森是生是死？他流了那么多血，能在大海中活下来吗？如果他死了，恐怖的剧痛为何会消失得如此彻底？如果他没死……这消失的感知，是否意味着他暂时脱离了濒死的危机？
疑问像冰冷的海水，无声地漫上心头。
轮椅碾过码头粗糙的地面，细微的震动清晰地传递上来。远处救护车闪烁的蓝光，即使隔着纱布和黑暗，似乎也能通过空气的扰动被我的皮肤感知到。刚才那场借助疤痕进行的、超乎想象的“追踪”，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我对自己这被诅咒又赋予新生的感知能力，有了更深的、更复杂的认知。
它不仅能连接夕夕，在特定条件下，似乎也能连接到与我们有强烈创伤关联的……其他人？比如，那个被我亲手从死神手里夺回、又亲手将我们推入地狱的陈森？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惊悚的宿命感。
张辰推着我，走向停在警戒线外的救护车。那里，夕夕正躺在另一辆救护车的担架上等待转运回市一院。虽然我看不见，但手腕的疤痕似乎能微弱地感应到她那边的存在，传来一种平稳的、带着药物镇静效果的温暖脉搏。
“姐……” 夕夕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和深深的依赖。
“我在，夕夕。” 我摸索着，准确地将自己的手伸向感知中她的方向。很快，一只冰凉、微微颤抖的小手用力地握住了我。她的指尖，还残留着电击灼伤的粗糙触感。
“好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怕，” 我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左手腕那道温凉的疤痕上，“黑，是因为光太累了，在休息。你看，姐的手腕这里，有颗小星星在跳呢，它在给我们指路。”
夕夕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我手腕的疤痕纹路。一道极其微弱、如同静电般的麻痒感，顺着我们相连的皮肤，在两人之间轻轻传递。那是疤痕在低语，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在黑暗中辨认彼此的生命密码。
救护车的门缓缓关上，隔绝了码头的混乱与海风。引擎启动，平稳地驶离。
车内很安静。夕夕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我靠在椅背上，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手腕疤痕处残留的微弱感知，依旧能清晰地勾勒出车辆行驶的轨迹：转弯时身体的倾斜，轮胎碾过不同路面的震动，甚至能“感觉”到车窗外掠过的、高大的行道树投下的、流动的阴影轮廓。
黑暗依旧。
剧痛暂歇。
疤痕沉眠。
但我知道，那道来自雷霆的烙印，早己将我们姐妹的灵魂，以最痛苦也最深刻的方式，熔铸在了一起。它带来的感知维度，像一片新生的、充满未知与可能的大陆，在无光的深渊边缘，倔强地铺展开来。
反击的代价是惨烈的。陈森的消失留下巨大的谜团和隐患。夕夕失去了一半的光明。我的世界依旧被血色与黑暗笼罩。
但握着夕夕冰凉的小手，感受着手腕疤痕那温凉的、如同生命烙印般的存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在心底悄然滋生。
黑暗困不住我们。
疤痕，就是我们的航标。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彼岸，我们终将一起抵达。
冷感高级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TTJ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