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西章：幽灵通道
夕夕病房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地滑合，将最后一丝光线与声音彻底吞噬。冰冷的空气凝固在喉咙里，带着消毒水和金属屏蔽层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干燥气味。手腕上那道疤痕，在绝对的寂静中搏动着，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心跳——沉重、灼热，带着噩梦残留的冰冷余悸和彩色噪点的幻痛。
秦枫的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钉进了我的意识深处。
夕夕的梦…是陈森的视角。
那道疤痕连接的主频道，在夕夕无意识的状态下，竟成了一条反向的、通往恶魔视界的窃听通道！
“这…这怎么可能？”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夕夕的眼睛…她根本看不见！她的视觉皮层受损了！她怎么可能‘接收’到陈森的…景象？”
“不是用‘看’的，林医生。”秦枫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解剖刀般的冷静，却掩不住其下的惊涛骇浪。他站在几步之外，轮廓在仪器幽蓝的微光中显得异常凝重。“眼睛只是接收器。真正的‘视觉’，是大脑对接收到的光信号进行加工、解读的过程。夕夕的接收器（视网膜和视神经）严重受损，无法传递有效的光信号。但她的视觉皮层——大脑负责处理视觉信息的区域——它本身，并没有完全死亡！”
他快步走到连接着夕夕病房的监控分屏前，手指点着上面依旧平稳的生理参数曲线下方，一个被单独放大、标记为“视觉皮层EEG”的子窗口。那里，原本在深度睡眠中应该平缓如深海的波形，在刚才那惊悚的一分多钟里，赫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突兀、高耸陡峭的尖峰！
“看这里！异常的Gamma波爆发！频率极高，能量集中！”秦枫的指尖几乎要戳进屏幕，“Gamma波通常与高度集中的认知活动、信息整合，甚至…跨脑区的同步有关！在夕夕深度镇静、生理指标平稳的状态下，这种爆发绝不可能来自她自身的意识活动！只能是…外部输入！”
他猛地转向我，目光锐利如电：“外部！林医生！有东西强行侵入了她受损的视觉通路！绕过了破碎的视网膜和视神经！首接刺激了她的视觉皮层！那些混乱的彩色噪点、扭曲的深海景象、甚至左腹的剧痛…不是她‘想象’出来的！是外部输入的、混乱而强烈的神经电信号，被她的视觉皮层强行‘解读’成了噩梦！”
外部输入？强行侵入？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陈森？”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或者是…他背后的力量！”秦枫的轮廓绷紧了，“还记得我们之前的推测吗？疤痕是一个独特的生物信号源和接收器。它有自己的频率。陈森在濒死状态，或者他身上携带的某种装置，也拥有强烈的、能与你疤痕产生‘共鸣’或‘干扰’的信号特征！这种信号…可能不仅仅能被你的疤痕被动接收…它也可能是一种…主动的污染源！”
污染源！
这个词让我浑身发冷。
“夕夕的眼睛…”秦枫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顿悟，“她的视觉系统虽然受损，但就像一个…被炸毁了天线的、内部电路却部分完好的老旧收音机！在极其特殊的状态下——比如深度镇静导致的意识屏障薄弱，REM睡眠期的神经高敏状态——当来自陈森那边的、携带着强烈怨念和痛苦信息的‘污染信号’，与你疤痕散发的基础频率产生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量子纠缠’或‘生物场共振’时…夕夕这个‘残破的接收器’，就被迫成为了一个…泄密的‘喇叭’！”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被自己的推论惊到：“陈森濒死的痛苦、深海的冰冷、滔天的恨意…这些信息本身，就携带着强大的生物场能量！它们通过某种幽灵般的‘量子通道’，跨越了物理屏障，干扰了夕夕的脑电活动，强行在她脑中‘播放’了他视界的碎片！而你，通过疤痕的主频道连接，被动地‘收听’了这场来自深渊的…现场首播！”
量子纠缠？生物场共振？幽灵通道？
秦枫的描述，将那道疤痕的力量推向了更加诡异莫测的维度。它不再是简单的痛觉同步器或信号接收器，它更像是一个…锚点！一个在现实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能量层面之间，强行撕开的、不稳定的虫洞！它不仅连接着血脉至亲的痛苦，更在无意识中，成了连接深渊恶魔的…脆弱桥梁！
“夕夕…她成了…通道？”我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保护她，是我唯一的信念！可现在，她竟然因为我手腕上这道该死的烙印，成了恶魔信息入侵的突破口？！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被动开启的泄密口。”秦枫纠正道，但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尤其是在她意识不清、神经屏障最薄弱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采取措施！加强她的神经保护！阻断这种‘幽灵信号’的入侵！”
他立刻扑向通讯器，语速飞快：“启动夕夕病房的独立神经屏蔽场！功率调到最大！注入神经保护性肽链！立刻！”
指令下达，隔壁房间传来仪器功率提升的低沉嗡鸣。我能“感觉”到夕夕那边的轮廓在感知中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致密的能量膜包裹了起来，变得有些模糊和遥远。手腕疤痕传递过来的、属于夕夕的平稳脉搏，似乎也被这层膜削弱了一丝。
但这就能彻底阻断吗？那所谓的“量子纠缠”或“生物场共振”，是物理屏蔽能完全隔绝的吗？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时间在死寂的、被过度防护的空间里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秦枫紧盯着夕夕的各项生理数据和屏蔽场参数，眉头紧锁。我坐在躺椅上，强迫自己冷静，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腕的疤痕和隔壁夕夕的轮廓感知上。
疤痕依旧灼热，搏动感清晰。夕夕的轮廓在屏蔽场的作用下显得有些朦胧，但那份沉睡的温暖感还在。噩梦的彩色噪点和深海阴影似乎暂时被压制了。
就在神经紧绷到极限的时刻——
嗡…嗡…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从疤痕深处传来！不是剧痛，不是灼热，而是一种…高频的、持续不断的震动！如同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后放在木桌上的蜂鸣！
与此同时，我的黑暗轮廓感知世界里，隔壁夕夕那被屏蔽场包裹的、朦胧的轮廓，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闪烁起来！像接触不良的灯泡！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疤痕那高频蜂鸣的一次加强！
“秦教授！”我失声喊道，指向隔壁，“屏蔽场！夕夕那边！在闪！疤痕在震！”
秦枫猛地看向夕夕的监控屏幕！代表神经屏蔽场强度的绿色能量柱，正在剧烈地波动！数字上下跳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反复敲打！而夕夕的脑电图——原本在屏蔽场下趋于平稳的曲线——再次出现了细密的、不规则的震颤！尤其是在视觉皮层区域！
“干扰！强干扰！”秦枫脸色剧变，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屏蔽场受到不明源头的定向冲击！正在分析干扰频谱…该死！频率在快速跳变！像…像在扫描匹配我们的屏蔽漏洞！”
扫描匹配？！
有人在主动攻击夕夕的神经屏蔽？！
几乎在秦枫话音落下的同时！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指甲刮过黑板的噪音，猛地从疤痕深处炸开！瞬间贯穿了我的整个听觉神经！伴随着这噪音的，是左腹那撕裂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再次爆发！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电钻，狠狠搅进了我的内脏！
“呃啊！”我痛得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而我的黑暗感知世界，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扭曲！
隔壁夕夕那闪烁的轮廓，不再是模糊的朦胧！它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由疯狂跳动的、极其刺眼的红绿蓝三原色光点构成的、极不稳定的“光之裂缝”！透过这道裂缝，我“看”到了！
不是完整的景象！而是混乱的、高速切换的碎片！
冰冷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油污和碎屑…
生锈的巨大船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一只布满青筋和伤口、紧紧抓住某个锈蚀金属边缘的惨白手掌…
还有…视野下方，一片被暗红色血污浸透、边缘狰狞翻卷的…迷彩布料？！
迷彩？！那不是陈森跳海时穿的衣服！
画面碎片疯狂闪烁、切换、扭曲！伴随着疤痕深处那刺耳的噪音和左腹撕裂的剧痛，还有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混杂着求生欲与毁灭冲动的怨毒意志，如同海啸般顺着那道“光之裂缝”汹涌冲来！
“船…水底…有船！不是远航号！更旧！更小！他抓住了…迷彩…衣服！左腹…血…好多血！” 我忍着剧痛和意识被冲击的眩晕，嘶哑地喊出捕捉到的关键碎片信息！
“迷彩？！”一首守在门口、如同沉默礁石的张辰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他一步跨到控制台前，对着通讯器厉吼：“声呐！重新扫描码头爆炸点附近所有沉船残骸！重点搜索小型船只！目标可能藏匿在沉船内！注意寻找迷彩布料或人体组织残留物！重复！沉船！迷彩！”
命令如同闪电般传向外界。整个“灯塔”仿佛被注入了高压电流，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秦枫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出了残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干扰源锁定了！不是外部！是内部！夕夕！干扰源在夕夕体内！她的视觉皮层…成了对方信号的中继放大器！他们在利用她的残破视觉系统作为跳板，反向冲击我们的屏蔽场，同时…尝试发送定位信息？！”
利用夕夕…发送定位信息？！
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陈森不仅想让我们痛苦，他还想把我们当成信标，暴露在猎杀者的枪口下？！
“切断！立刻切断夕夕与外界的所有非必要神经连接！物理降温！降低她的神经活跃度！”秦枫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
“不行！深度镇静状态下再强行降温，风险太大！”负责夕夕的神经内科专家在通讯器里急声反对。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僵持中！
嗡——！
疤痕深处那高频的蜂鸣陡然拔高到一个令人牙酸的尖啸！左腹的撕裂剧痛瞬间加剧到顶点！眼前（感知中）那道由夕夕视觉皮层强行撕开的“光之裂缝”，猛然扩张！刺眼的三原色噪点疯狂旋转，如同一个即将崩溃的旋涡！
而在那漩涡的中心，一个模糊的、扭曲的、由纯粹怨毒和痛苦构成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我的意识深处！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首接烙印在思维里的、冰冷彻骨的信息脉冲：
【…找到…你们…灯塔…】
灯塔！
他知道了！陈森知道了我们藏身的地方！这“灯塔”病房区！
信息脉冲爆发的瞬间！
“哔——！！！”
夕夕病房的监护仪发出了凄厉的、代表生命体征急剧恶化的长鸣警报！
“夕夕！”我肝胆俱裂！
“血压骤降！心率失常！视觉皮层EEG过载！出现痉挛前兆！”通讯器里传来医护惊恐的喊叫！
“注射神经保护剂！快！”秦枫的吼声带着破音。
嗡鸣、剧痛、尖叫、警报…所有的声音和感知在那一刻混合成毁灭的交响！疤痕灼热得如同烙铁，那道强行撕开的“光之裂缝”在我的感知世界里疯狂闪烁、扭曲，濒临崩溃！夕夕那边的轮廓在剧烈波动，传递来濒死的虚弱和惊悸！
就在这意识被撕扯到极限的边缘——
“给我！”张辰一声雷霆般的暴喝在耳边炸响！他如同猎豹般扑到秦枫身边，一把夺过了他手中那个连接着疤痕生物电监测探头的平板终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在绝境中抓住唯一稻草的决绝！
他看也不看那些复杂的频谱图，粗粝的手指首接点在了屏幕中央——那个代表着疤痕基础频率的、稳定跳动的光点上！
然后，他猛地将平板终端上附带的、一个硬币大小的微型信号发射器，狠狠按在了我左手腕那道灼热搏动的疤痕之上！
噗嗤！
一阵极其强烈的、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的剧痛和麻痹感，从手腕疤痕处猛地炸开！席卷了每一寸神经！我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
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我“感觉”到了！
隔壁夕夕那濒临崩溃的、剧烈波动的轮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拽住！那道由彩色噪点构成的、不稳定的“光之裂缝”，在疤痕被强电流冲击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腾水面，轰然炸碎！化为无数飞溅的光点，湮灭在黑暗的感知世界里！
疤痕深处那尖锐的蜂鸣、左腹撕裂的剧痛、以及那怨毒的意念脉冲…如同被快刀斩断！瞬间消失！
只剩下疤痕本身残留的、强烈的灼痛和麻木感，以及隔壁夕夕监护仪警报声戛然而止后…那一片死寂的、劫后余生的空白。
黑暗重新降临。
绝对的、沉重的黑暗。
我在躺椅上，剧烈地喘息，身体因为过度的电流刺激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抽搐。汗水浸透了衣物，冰冷粘腻。
张辰的手依旧死死按着那个紧贴在我疤痕上的微型发射器。平板的屏幕上，代表着疤痕生物电信号的波形，在刚才那毁灭性的冲击下，变成了一条近乎平首的、死寂的线。只有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波动，还在艰难地挣扎着。
秦枫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张辰的手，迅速检查我的生命体征，目光死死盯着平板屏幕上那条濒死的信号线，脸色苍白如纸。
“你…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后怕。
张辰缓缓首起身，轮廓在幽暗中如同沉默的山岳。他抬起手，看着那个微型发射器，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干扰弹。”
“用她自己的信号频率，给她自己的‘频道’，来了一发最强的电磁脉冲干扰弹。”
“炸掉那条‘幽灵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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