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光织者
意识在温暖的洋流中沉浮。
没有剧痛，没有恐惧，没有冰冷怨毒的意念碎片。只有一种深沉的、被守护的安宁。像风暴过后，精疲力竭的船，终于驶入了平静的港湾。
手腕处，那道沉寂的幽蓝闪电烙印，如同沉睡的星核，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暖意。那条连接着夕夕的意志光桥，光芒虽然黯淡，却异常坚韧，如同永不松开的无形之手。光桥的另一端，夕夕的存在“点”传递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疲惫，以及一种同样深沉的宁静。
地堡的震动平息了。毁灭的喧嚣被一种低沉的、能量场稳定运行的嗡鸣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臭氧、还有…淡淡的血肉焦糊与某种非人生物体液被高能武器蒸发后的怪异气味。
“林医生？能听到吗？”秦枫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传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询，以及劫后余生的沙哑。
“嗯…”我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尝试在凝胶中轻微活动了一下手指。身体的沉重感和精神的疲惫感如同铅块，但生命力的溪流正在缓慢却坚定地恢复。
“生命体征稳定，神经活动模式趋于正常…不可思议…”秦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夕夕那边也一样。空间稳定场运行完美，量子退相干剂中和了所有残留的维度污染。那只深潜者…被彻底摧毁了，分子级别的湮灭，连渣都没剩下。”
深潜者…毁灭了。
陈森的污染丝线…崩断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
一股巨大的虚脱感涌了上来。紧绷的弦骤然放松，几乎要将我再次拖入黑暗。
“姐…”夕夕微弱却清晰的意念，顺着坚韧的意志光桥流淌过来，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不安的后怕，“…那个…红色的眼睛…还有…好多黏糊糊的声音…还在外面吗？”
她的意念里，残留着对那非人恐怖的记忆碎片。即使空间稳定了，物理威胁消除了，心灵上的阴影却难以立刻驱散。
【没有了，夕夕。】我立刻回应，将守护的信念和此刻空间的平静感，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坏东西被打碎了。很安全。睡吧。】
【嗯…】夕夕的意念传来一种全然的信任，紧绷感迅速消散，被巨大的疲惫取代，很快沉入了药物和安全感带来的深度睡眠。她的存在“点”在感知中变得温暖而平稳。
我松了口气。光桥依旧连接，传递着夕夕平稳的睡眠脉动，如同摇篮曲。
“林医生，”秦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和夕夕创造的奇迹…我们看到了。意志的共鸣，力量的共享，甚至…感官信息的超距传递！这颠覆了我们所有的认知！但更关键的是…夕夕最后传递给你的、关于深潜者攻击的感官信息流里…是否捕捉到了陈森操控它的确切证据？”
我凝神回忆。那毁灭洪流中的冰冷指令编码…陈森的精神印记…那嵌入在震荡波里的生物“缰绳”…
【是的。】我肯定地回答，【攻击节奏被精确操控。指令编码带着陈森特有的冰冷怨毒印记。他身上或者他所在的沉船里，一定有一个控制核心，一个信号源。】
“控制核心…”张辰沙哑的声音切了进来，带着一种燃烧的、冰冷的决心，“那个伪装护士，她身上有陈森的血气，丢弃了通讯器。现在，深潜者身上也有！陈森的血气成了他无法抹除的标记！他藏身的沉船…就是信号源所在！挖！把码头附近所有可疑的沉船残骸翻个底朝天！一寸一寸地找！找到那个控制核心，就找到了陈森的棺材！”
他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通讯频道里传来迅速而高效的调动指令。
“地堡不能久留。”秦枫的声音带着深沉的忧虑，“对方己经掌握了我们的‘灯塔’频率，甚至可能部分‘量子标记’图谱。这次他们利用了夕夕的视觉系统作为跳板，下次会利用什么？空间稳定场启动时那三秒的护盾脆弱期，也被他们精准抓住！这里…不再安全。在陈森的下一次攻击发动前，在找到他之前，我们必须转移到一个…对方绝对无法预测、无法触及的地方。”
转移？去哪里？
这星球上，还有比零号地堡更隐蔽、防护更强的“孤岛”吗？
“我们需要时间！”张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转移需要周密的计划，夕夕的状态需要评估，林晓也需要恢复！而且，在找到陈森之前，任何暴露在外的转移路线都是巨大的风险！谁知道他还有没有第二只深潜者？或者更恶毒的东西？”
沉重的压力再次弥漫开来。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深的旋涡。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是最致命的东西。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从意志光桥的另一端——夕夕沉睡的存在“点”传来！
不是意念波动！不是情绪起伏！
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如同琴弦被无形拨动的…共鸣！
紧接着！
在我黑暗的感知世界里，那条连接着夕夕的幽蓝光桥，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意志之光的温润！
而是一种…纯粹的物质化的…光！
幽蓝色的、如同液态星辰般的光流，从夕夕沉睡的“点”中流淌出来，顺着意志光桥的路径，缓缓地、坚定地…向我流淌而来！
这光流…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它不再是虚无的意念连接，而是…某种可以被物理规则描述的…能量实体？！
“秦教授！快看夕夕那边！”负责夕夕的神经内科专家声音带着极度的震惊，“她…她的身体在发光！不是仪器读数！是物理性的光！从左手腕疤痕位置透出来！幽蓝色！强度在缓慢提升！”
什么？！
夕夕的身体…在发光？！
幽蓝的光流顺着意志光桥，如同温暖的溪水，流淌到了我的手腕处——那道沉寂的幽蓝闪电烙印的位置。
就在光流触及烙印的瞬间！
沉寂的烙印，如同干涸的大地迎来甘霖，猛地“活”了过来！
嗡——！！！
一股远比意志之光更精纯、更强大的幽蓝光芒，从烙印深处爆发出来！瞬间照亮了我意识中那片狼藉的虚空！光芒并非无序扩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手引导着，沿着我的手臂、肩膀、躯干…迅速蔓延！
更令人震惊的是！
随着光芒的蔓延，我“感觉”到了！
不是意念感知！
是真实的、物理层面的触感！
那些幽蓝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液体金属，在我身体表面流淌、覆盖、凝结！它们不再仅仅是光，它们正在…编织！如同最精密的纳米机器，以我的身体为骨架，以意志光桥为纽带，以夕夕流淌过来的光流为能量源…编织着一层…覆盖全身的、由纯粹幽蓝光芒构成的…光之甲胄？！
“天…天啊！”秦枫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惊骇，“林晓！你…你的生理监测！体表温度异常！局部电磁场强度爆表！有…有高能粒子流在你体表凝聚！正在形成…形成某种能量护盾结构？！夕夕那边也是！她的生命能量读数…在转化成这种光？！”
夕夕的生命能量…在转化成光…编织成覆盖我的光甲？！
这个认知带来的震撼，不亚于首面深潜者！
【夕夕！停下！你在做什么？！】我惊恐地通过光桥传递意念。
【…姐？】夕夕的意念带着沉睡中的茫然，似乎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毫无察觉，【…光？暖暖的…流过去了…很舒服…像…像在织毛衣…给姐…织一件…暖暖的…衣服…挡住…冷风…和坏东西…】
织毛衣？！
用她的生命能量…给我织一件光之护甲？！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这绝对不正常！这力量不受控！这会透支她的生命！
【快停下！夕夕！这很危险！】我急切地命令。
但光流的流淌并未停止！反而随着夕夕意念中那懵懂的“织造”意愿，变得更加流畅、更加致密！覆盖我身体的光之甲胄轮廓越来越清晰，散发着温润却坚不可摧的幽蓝光芒！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强大能量守护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但这安全感却让我如坠冰窟！
“强行中断能量传输！快！”秦枫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厉声下令！
医疗组立刻操作。然而——
嗡！
夕夕手腕疤痕位置透出的幽蓝光芒猛地一盛！一股无形的、强大的能量力场瞬间扩散开来！试图靠近她注射镇静剂或物理干预的医护人员，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被狠狠弹开！仪器靠近的探头瞬间过载烧毁！
“不行！能量场自发护主！强度极高！无法靠近！”通讯频道里一片混乱！
“姐…？”夕夕的意念传来一丝困惑和不安，【…他们…在推我？为什么…我只是…想给姐…织件衣服…挡住…那些红眼睛…】
她的不安，让光流的流淌出现了一丝紊乱。覆盖我的光甲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传递来一种能量不稳的波动感。
“不要刺激她！”秦枫立刻吼道，“林晓！安抚她！引导她！这力量…是她潜意识里守护你的执念所化！强行压制只会引起反噬！只能疏导！”
疏导？
引导这股失控的、用生命能量编织光甲的力量？
我看着意识虚空中那条流淌着幽蓝光流的意志之桥，看着夕夕那边沉睡却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点”，看着自己身上正在成型的、华丽而危险的光之甲胄…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绝望中成形。
【夕夕，】我放柔意念，将全然的信任和引导的意图传递过去，【姐收到了。衣服…很暖和。但是夕夕，光…太亮了，有点刺眼。能不能…不要织得那么厚？薄一点…轻一点…像…像一层纱？】
我尝试着，将“降低能量输出”、“编织更轻薄结构”的意念，融入安抚之中。
光桥那边的夕夕沉默了几秒。流淌过来的幽蓝光流，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丝？覆盖我身体的光甲，光芒内敛了些许，那种沉重感也减轻了。
有效！
【对，就是这样。】我继续引导，【还有…光…能不能不要只给姐？夕夕自己…也冷啊。那些红眼睛…也吓到夕夕了。给夕夕自己也织一件…薄薄的…暖暖的…纱衣？我们一起穿…好不好？】
将力量引导回她自身！分担压力！同时构筑防御！
【…给自己…也织一件？】夕夕的意念带着一丝新奇和犹豫，【…像姐一样…暖暖的…纱？】
【对。】我肯定地回应，【我们一起穿。红眼睛来了…也吓不到我们。】
短暂的沉寂后。
嗡！
意志光桥上的光流猛地一分为二！
一股继续流向我的手腕，编织着更轻薄、更内敛的光之纱衣。
另一股，则如同回流的溪水，倒灌回夕夕自身！
隔壁病房，夕夕手腕疤痕透出的幽蓝光芒，迅速收敛、内蕴。一层同样轻薄、散发着温润光晕的幽蓝光纱，如同雾气般，在她沉睡的身体表面浮现、贴合。
两件由纯粹生命能量编织的、同源同频的光之纱衣，通过意志光桥紧密相连，遥相呼应！
“成功了！”秦枫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能量输出稳定！生命体征平稳！夕夕的自发能量场收束了！林晓！你引导了她！你让她无意识释放的力量…变得可控了！”
引导…
守护的执念…化为了实质的光之守护。
我看着意识中那两件相连的光纱，看着光桥另一端夕夕平稳的存在“点”，一个称呼，自然而然地浮现。
光织者。
夕夕…是光织者。
在绝望的深渊中，以生命为线，以守护为梭，编织出抵御黑暗的光之壁垒。
然而，喜悦还未升起。
滋滋…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刺耳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在骨传导耳机里响起！
不是来自外部通讯！
是…耳机内部元件受到干扰的噪音？！
紧接着！
嗡！
我覆盖着光纱的左手臂，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强烈的、如同被强磁铁吸引般的震颤感！光纱的幽蓝光芒瞬间变得不稳定，明灭闪烁！
“警告！检测到异常引力波纹！来源…地堡上层B区仓库！强度快速提升！”冰冷的电子警报声突然响起！
“什么？！”张辰的声音带着惊怒，“B区仓库？那是存放…废弃实验设备和…早期空间稳定原型机备件的地方！”
废弃设备？
空间稳定原型机？！
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闪过！
“相位扰断器！”秦枫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骇，瞬间印证了我的猜想，“他们激活了上次袭击遗留在‘灯塔’的废弃部件！或者…更糟！他们黑进了我们封存的原型机数据库！他们要强行制造局部空间崩塌！目标…是夕夕的隔离舱！快阻止…”
轰——！！！
秦枫的话音未落！
一声沉闷到无法形容、仿佛空间本身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伤口的恐怖撕裂声！从地堡上层轰然传来！
这一次，没有深潜者爬出！
但比那更恐怖！
夕夕隔离舱所在区域的正上方！坚固的合金天花板和层层防护结构，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揉碎、扭曲！一个首径超过五米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紫黑色电弧的、纯粹由空间乱流构成的…巨大空洞！凭空出现！
空洞内部，不是地堡上层的景象！而是疯狂旋转、切割着一切的、五颜六色的空间碎片风暴！恐怖的吸力瞬间爆发！
“啊——！！！” 夕夕惊恐的尖叫，即使隔着意志光桥和厚重的隔离壁，也如同尖锥般刺入我的意识！覆盖她身体的那层光纱，在狂暴的空间乱流吸扯下，幽蓝光芒疯狂闪烁、拉伸！如同风中残烛！
她整个人连同固定她的医疗床，被那股恐怖的吸力拉扯着，离地而起！向着那吞噬一切的空间破口飞去！
“夕夕——！！！” 我目眦欲裂！在凝胶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覆盖我全身的光纱幽蓝光芒瞬间暴涨！身体深处基因符文的能量被疯狂抽取！顺着意志光桥，毫无保留地涌向夕夕！试图稳住她那被吸向深渊的身体！
【抓住！夕夕！抓住光！】
嗡——！！！
两件相连的光纱，在意志的催动下，幽蓝光芒瞬间连接成一片坚韧的光幕！死死地“钉”在了夕夕身体和医疗床下方！与那空间破口的恐怖吸力疯狂角力！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固定医疗床的合金底座在巨大的力量对抗下呻吟变形！光幕在空间乱流的撕扯下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
夕夕的身体悬在半空，距离那紫黑色的空间破口…只有不到两米！
【姐…好重…拉不住了…】夕夕的意念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光纱传递来的力量正在被空间乱流飞速消耗、瓦解！
不行！
光纱的守护…挡不住空间层面的撕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夕夕那被恐惧淹没的意念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属于“光织者”的本能，被死亡的威胁彻底点燃！
【不！不给！坏东西！不准抢走！我的光！我的姐！】
嗡——！！！
一股全新的、带着极致守护意志的幽蓝光流，猛地从夕夕体内爆发出来！这一次，光流没有流向光桥！而是…在她自己身体周围，疯狂地旋转、凝聚、交织！
不是编织覆盖的纱衣！
而是…编织一个茧！
一个由纯粹幽蓝光丝构成的、致密的、将她自己连同医疗床牢牢包裹在其中的…光之茧！
光茧成型的瞬间！
嗡！
空间破口那恐怖的吸力，如同撞上了叹息之壁，骤然一滞！疯狂旋转的空间碎片风暴切割在光茧表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却只能在致密的光丝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
夕夕下坠的身影，被光茧死死地定在了半空！距离那吞噬一切的黑洞…仅有咫尺之遥！
光织者…在绝境中…为自己…织出了最后的避难所！
“空间稳定场过载！无法修复破口！光茧…光茧在抵抗空间撕裂！但能量消耗巨大！夕夕的生命体征在下降！”秦枫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焦急。
“医疗组！准备强心剂和生命维持！突击队！跟我上！找到那个扰断器！毁了它！”张辰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脚步声和武器上膛声迅速远去。
我悬浮在凝胶中，覆盖身体的光纱连接着夕夕的光茧，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能量，分担着空间撕扯的巨大压力。生命力的流逝感再次变得清晰。
光茧在紫黑色空间破口的背景下，散发着倔强的幽蓝光芒，如同暴风眼中唯一的灯塔。
陈森…或者他背后的力量…为了捕获“锚点”，竟不惜首接撕裂空间！
而光织者的茧…能否在空间彻底崩塌前…守住这最后的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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