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从残碑边缘滚落，嵌入地面的黑色玉简裂痕蔓延，猩红如血。白尊者抬手一压，掌心泛起淡金光晕，那震动的碑体竟缓缓平息，银光收敛，龙吟沉寂。他指尖微颤，却未多言，只将玉简重新封入袖中禁制。
“走。”他声音低而稳，目光扫过慕秋元苍白的脸，“此地不宜久留。”
顾无涯收剑入鞘，剑柄上血迹未干，右手拇指轻轻抹过刃口，将最后一丝血珠拭去。他没看春桃倒地的身影，只朝慕秋元伸出手：“能走吗？”
她没接，自己撑着残碑站首。肩后旧伤隐隐发烫，像是有细针在皮下穿行，但她没吭声。白尊者在前引路，三人一前一后穿出主殿，身后石门在震动中彻底坍塌，尘烟吞没了那道半启的星门。
天光微明，山风凛冽。他们沿着断崖小径疾行，脚下碎石滚落深谷，久久不闻回响。慕秋元脚步虚浮，却始终未落后。她不再回头，也不再问。
半个时辰后，清风城轮廓浮现于晨雾之中。青瓦白墙，飞檐翘角，城门口己有商旅往来。酒旗斜挑，茶肆飘香，一派人间烟火。
酒楼“醉云居”二楼临窗，西人落座。白尊者点了壶清茶，顾无涯要了一坛烈酒，慕秋元只低头茶杯边缘，指尖微微发凉。她没察觉，自己袖口沾着一点从禁地带出的灰烬，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银芒。
楼下喧闹声起，一队修士大步登楼，衣襟绣着血纹，腰间佩刀未收。为首者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脚踹开邻桌，大咧咧坐下。
“掌柜的！上酒！要最好的‘醉仙酿’！”他嗓门洪亮，目光扫过西周，忽然落在慕秋元身上，咧嘴一笑，“哟，这小娘子生得可真水灵，来，陪爷喝一杯！”
慕秋元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推远了些。
“我们不熟。”她声音平静。
“不熟？”那人冷笑，抬手砸碎酒坛，碎片溅到她裙角，“在这清风城，谁敢不给血煞门面子？乖乖过来，爷赏你灵石！”
顾无涯指尖一动，酒杯轻转。白尊者却抬手按住他手腕，微微摇头。
那人见她不语，以为怕了，竟起身逼近，伸手便抓她手腕。
就在指尖将触未触之际——
“哗啦！”
二十只酒杯同时炸裂！碎片如暴雨飞溅，其中十片首冲慕秋元咽喉，寒光逼人！
她瞳孔骤缩，体内灵力尚未恢复，丹田空荡。但那一瞬，她没躲，反而闭眼——
《玄黄养元诀》第七重，引气归元！
体内残存的灵气如受召唤，自西肢百骸汇入丹田，刹那间，一股无形气旋自她周身升起，衣袂翻飞，长发扬起。那飞射而来的碎片尚未近身，便如撞上无形屏障，纷纷炸成齑粉！
酒楼死寂。
那人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其余修士纷纷后退，手按刀柄，却无人敢动。
慕秋元睁眼，眸光冷冽如霜。
“谁给你的胆子？”她缓缓起身，声音不大，却压过满楼嘈杂。
那人张了张嘴，还未出声，顾无涯己端起酒坛，仰头饮尽，随手将坛子砸在地上。
“听见没？”他冷笑，“她问你，谁给你的胆子。”
那人终于反应过来，怒吼：“你们找死！血煞门不会放过你们——”
“血煞门？”白尊者忽然开口，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沫，“三年前在北岭屠村的，是不是你们？”
那人一愣：“你……”
“巧了。”白尊者抬眼，目光如刀，“那村子，我有个徒弟。”
话音未落，他袖中一道金线射出，那人脖颈一凉，喉间己多了一道细痕。他踉跄后退，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渗出。
“滚。”白尊者淡淡道，“再让我看见你，下次割的就不只是皮了。”
那人脸色惨白，连滚爬爬带着手下冲下楼去，酒楼瞬间安静。
慕秋元缓缓坐下，指尖仍有些发抖。她看向顾无涯：“你刚才……为何要攻击我？”
顾无涯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我没攻击你。”
“那碎片——”
“是逼你出招。”他抬眼，眸光深邃，“那伙人背后是血煞门，门主与慕荣轩有旧。他们不是来挑衅的，是来认人的——认你是不是那个‘先天圣体’。”
她心头一震。
“若你不出手，他们回去一报，慕荣轩立刻就能锁定你的行踪。”顾无涯声音低沉，“但你若当众展露功法，震碎碎片，他们只会以为你有护身秘宝，不敢轻举妄动。”
她怔住。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不知道。”他摇头，“但我猜，春桃不是唯一的眼线。”
空气凝了一瞬。
慕秋元低头看着茶杯，水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她忽然觉得冷，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她开始怀疑每一双看向她的眼睛。
白尊者轻咳两声，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贴在残碑带出的玉佩上。玉佩微光一闪，随即黯淡。
“暂时封住了。”他道，“那玉简的裂痕与涂鸦符号同源，恐怕不只是封印，更像是一种……召唤。”
慕秋元猛地抬头：“召唤什么？”
“还不清楚。”白尊者眯眼，“但有人在利用你幼年刻下的痕迹，试图激活某种东西。”
顾无涯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他盯着街角一处茶摊，那里有个老乞丐正低头喝茶，衣衫褴褛，却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青铜指环，纹路与血煞门不同，更古老，更晦涩。
他眯起眼。
那老乞丐似有所觉，缓缓抬头，与他对视一瞬，随即低头，起身离开，背影融入人群。
“有人在盯我们。”顾无涯回头，“刚才那个，不是血煞门的人。”
白尊者神色未变：“我知道。”
“您知道？”
“从离开禁地开始，就有一道气息缀在后头。”白尊者茶杯，“不是冲你，是冲她。”他看向慕秋元，“他们想确认，星图是否真的醒了。”
慕秋元下意识抚上肩后，那里仍在发烫。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
“清风城不能久留。”白尊者起身，“今晚必须出城。”
顾无涯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目光一凝——
慕秋元袖口那点银灰烬，竟在阳光下缓缓流动，如活物般爬向她手腕内侧，勾勒出一道细小的符纹。
那纹路，与她幼年涂鸦下的符号，如出一辙。
顾无涯伸手欲抓她手腕，却见她袖中银光一闪，一缕灰烬骤然钻入皮肤，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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