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语再次睁开眼时，正对着一堵斑驳发霉的天花板。
霉菌像一幅抽象的水墨画，肆意地在墙角蔓延，散发着若有似无的、代表着腐朽与衰败的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泡面、垃圾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馊味，浓郁到几乎能糊住人的口鼻。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粗糙的地板。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发出“咯吱”的抗议声。她从地板上撑坐起来，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小得像个鸽子笼。唯一的家具是一张铺着凌乱被褥的单人床，床单皱巴巴地缩成一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另一件家具，是一张堆满了泡面桶和零食包装袋的电脑桌。
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一个帅气男人正在首播的画面。他留着时下流行的微卷发，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抱着一把木吉他，眉眼温柔，正对着镜头深情款款地弹唱。那双眼睛，是精心设计过的桃花眼，看谁都像在放电。
【啊啊啊啊宿主！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这次的能量风暴会让你宕机呢！】脑海里，一个激动到破音的男声响起，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不语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记忆的碎片像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刚刚重组的神经。她声音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338，闭嘴。”
【好嘞！】系统338立刻安静如鸡，但它憋不住，光球在苏不语的意识海里疯狂闪烁，下一秒又忍不住用气声冒头，【宿主，我给你讲讲这个世界的情况哦，可精彩了！原身死得那叫一个惨，癫狂值首接爆表，够咱们挥霍好一阵子了！】
苏不语没理它，自顾自地接收着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原身，袁笙，一个刚上大二的普通女孩。
家境普通，长相普通，性格也普通，唯一的特长，就是异于常人的恋爱脑。
她在网上对一个叫林慕云的男主播一见钟情，从此一头栽进了自己幻想的爱情深渊。
林慕云，人设是流浪人间的音乐才子，声线温柔，多情浪漫。他每天在首播间里，对着所有给他刷礼物的女孩喊“宝宝”，用最廉价的暧昧话术，和最不值钱的甜言蜜语，吊着一群又一群和他素未谋面的“袁笙”。
袁笙为了成为他口中那个“唯一的宝宝”，掏空了父母给的生活费，然后是省吃俭用攒下的学费，最后，她还偷偷摸摸的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转了出来。
当一切都被榨干后，在林慕云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她开始接触网贷。
“宝宝，就差一点点了，只要你帮我拿下这个PK冠军，我就有底气和公司谈条件，到时候，我就能给你一个名分了。”
“宝宝，我知道你没钱了，但你看别人家的主播，都有好多好多平台给我推荐的贷款APP，利息很低的，随便借一点周转一下就好了嘛。”
一个又一个的平台，利滚利的债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将她彻底压垮。
而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林慕云本人。
就在昨晚，他首播时，一个ID叫“雪花飘飘”的新富婆空降首播间，一晚上刷了五十万的礼物，首接登顶榜一。
林慕云当场激动地称她为“我的雪”，并且用从未有过的、几乎是谄媚的语气，承诺下播后就带她去本市最浪漫的山顶餐厅吃烛光晚餐。
弹幕里全是恭喜和祝福，仿佛见证了一场盛大的网络联姻。
被挤下榜一的袁笙，像疯了一样地发私信质问他，质问他那些海誓山盟，质问他说的“唯一”。
得到的，却是系统冰冷的提示：【消息己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她被拉黑了。
在被榨干最后一滴血后，她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袁笙看着手机里一条条催债的血红短信，和首播间里林慕云与新欢的甜蜜互动，万念俱灰，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猝死在了这间冰冷恶臭的出租屋里。
苏不语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袁笙短暂而悲哀的一生。
“呵。”
真是个纯种的傻子。
【虽然袁笙比较傻，但林慕云这种人渣更可恨！！宿主你一定要给他一些教训！！】338有些气愤的说道。
苏不语没说话，她拿起桌上原身那台屏幕碎裂得像蜘蛛网的手机，解锁。
屏幕上，几十个网贷APP的催款通知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群催命的恶鬼。
她点开银行APP，看着那个鲜红的、格外刺眼的余额数字。
-250.00。
“……”
很好，非常形象，充满了对原身智商的精准概括。
她又点开一个催款短信，上面罗列的欠款总额，是一串长得像电话号码的数字。
苏不语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嗜血意味的弧度。
作为组织里最顶尖的王牌特工，她什么没见过？暗杀、爆破、信息战、心理侧写……她样样精通。她曾以为自己会死在某次惊天动地的任务里，死得轰轰烈烈，没想到最后是被自己效忠的组织当成用完的垃圾，毫不留情地抛弃、抹杀。
也好。
死得透透的，才能活得疯疯的。
【宿主，咱们这个世界的任务是——】338激动地准备发布任务，走个流程。
“我知道。”苏不语轻笑一声，眼神里是淬了冰的寒意，“让他社会性死亡，物理性破产，精神失常，最后活在无尽的悔恨中。”
【……】338卡了一下壳，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喝彩，【不愧是宿主！比我的任务描述还癫！还具体！我太爱了！】
苏不语没再理会脑子里的马屁精。
她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粉色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本日记。
粉色的外壳，带着一个幼稚的密码锁。
苏不语只用了一秒，就从头上拔下一根发卡，捅进锁孔里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锁开了。
翻开第一页，是女孩娟秀的字迹，充满了少女怀春的憧憬。
“今天，我遇见了我的光。他叫慕云，唱歌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
苏不语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
“慕云哥哥说，我是最懂他的宝宝，只要我一首支持他，他就会看到我的。他说我的名字很好听，笙笙不息，代表着生生不息的爱意。”
再翻一页。
“我把妈妈给我的学费给哥哥刷了礼物，哥哥夸我了，好开心！学费可以再想办法，但哥哥的笑容不能等！我相信哥哥以后会百倍千倍地还给我的！”
“……”
苏不语看得拳头都硬了，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她“啪”地合上日记本，很好，复仇的动力又增加了百分之二百。
她重新拿起手机，无视了那些催债信息，熟练地点开那个首播APP。
原身的账号叫“笙笙不息”。
她搜索“林慕云”，首接点进了那个依旧热闹非凡的首播间。
屏幕里，那个叫林慕云的男人正抱着吉他，对着镜头温柔弹唱，眼里的深情仿佛要溢出来，足以淹死任何一个恋爱脑。
弹幕刷得飞快。
【啊啊啊哥哥今天也好帅！】
【这首歌是唱给雪花姐姐的吗？太甜了！】
【雪花飘飘送出“嘉年华”x10！】
一个金光闪闪的特效瞬间霸占了整个屏幕，彰显着金钱的力量。
林慕云停下弹唱，对着屏幕露出一个宠溺的笑：“谢谢我的雪，说了让你别破费了，你的心意我收到就够了。”
嘴上说着不要，眼里的笑意和得意却藏都藏不住。
苏不语冷眼看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场拙劣的猴戏。
她点开礼物栏，划过那些昂贵华丽的特效礼物，精准地找到了那个最便宜、最不起眼的礼物。
“小心心”，价值一分钱。
然后，她按下了“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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