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徐的到来,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让整个南海县衙二堂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吴县丞额头上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惶恐:“林…林大人明鉴!卑…卑职并非不问青红皂白,实是…实是这林默聚众械斗,当街行凶,人证物证俱在,且…且态度顽劣,卑职这才想小惩大诫…”
“小惩大诫?”林则徐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锋,首刺吴县丞,“本官在堂外听得清楚!苦力船民喊冤之声不绝于耳!言及潘家强收重费,毁货伤人!为何不见你传唤苦力船民为证?只听信潘府一家之言?那具尸体,”他指向被草席盖着的打手尸体,“是潘府家丁,死状明显是与人搏杀所致。另一名家丁手臂骨折,手法狠辣精准,非寻常人可为。林默一介商贾,如何能在潘府数十名持械家丁围攻下,反杀一人重伤一人?此中疑点重重,你不加详查,只听一面之词就要动刑,这就是你南海县丞的‘明察秋毫’?!”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得吴县丞哑口无言,汗如雨下,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卑…卑职…卑职失察…大人恕罪…”
潘耀祖更是面无人色,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再跋扈,也深知眼前这位“林青天”的刚首不阿和圣眷正隆!自己那点龌龊心思,在林则徐眼中恐怕如同儿戏!
林则徐不再理会吴县丞,目光转向林默,带着审视:“你便是广利行少东林默?”
林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躬身行礼,不卑不亢:“草民林默,叩见林大人。草民冤枉!码头械斗,实乃潘府管事‘独眼彪’强征苛捐杂税、毁坏货物、殴打良善在先,激起众怒。草民闻讯赶去劝阻,反遭潘府家丁持刀围攻,情急之下,为求自保,不得己出手伤人,绝无主动行凶之意!在场数百码头苦力船民,皆可作证!另,草民家中老仆陈伯,亦被潘府家丁砍成重伤,性命垂危,此刻仍在医馆救治!请大人明察!”他条理清晰,将经过和盘托出,并点出了关键人证(苦力船民)和重伤的陈伯。
林则徐听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个年轻人,在如此重压之下,还能思路清晰,言简意赅,不简单。
“潘公子,”林则徐的目光转向潘耀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林默所言,是否属实?你潘家收取泊位、看管等费用,可有朝廷明令?可有粤海关公文?数额几何?为何激起如此民怨?”
潘耀祖被问得张口结舌,冷汗涔涔而下。那些费用本就是他们巧立名目盘剥,哪里有什么公文依据?“这…这个…回大人…码头新近交接…一些…一些管理章程还在拟定…费用…费用是参照…参照其他码头旧例…”他支支吾吾,语无伦次。
“旧例?”林则徐眉毛一挑,“本官在江苏巡抚任上,也曾整顿漕运码头。从未听闻有如此高昂且名目繁多的‘旧例’!你潘家甫一接手,便横征暴敛,激起民变,难辞其咎!”他不再看潘耀祖,对吴县丞厉声道:“吴县丞!”
“卑…卑职在!”吴县丞一个激灵。
“此案疑点甚多!苦力船民之冤未申,伤者(陈伯)未验,岂能草率定案?将一干涉案人等,暂且收监!待本官详查码头账簿、问询在场苦力船民、验看伤者尸体伤势后,再行审断!码头事务,暂由南海县衙派人接管,维持秩序,不得再起纷争!若再有不公,本官定当奏明圣上,严惩不贷!”林则徐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是!是!卑职遵命!谨遵大人钧令!”吴县丞如蒙大赦,连连躬身应诺,哪里还敢有半点异议。
潘耀祖脸色灰败,如同斗败的公鸡。他知道,码头这块到嘴的肥肉,暂时是保不住了!更可怕的是,林则徐要查码头账簿!那里面可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衙役们上前,将林默、潘家打手(包括独眼彪)、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白银暗涌:1840》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还有那几个苦力头领一并押了下去。不同的是,林默和苦力们是被带去普通的监房,而潘家的人,则被吴县丞使了个眼色,衙役们心领神会地带去了条件稍好的“单间”。
一场看似针对林默的死局,竟被林则徐以雷霆之势暂时化解!但林默心中清楚,危机远未过去。潘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吴县丞和粤海关那些蠹虫更会疯狂掩盖罪证!林则徐能护他一时,却未必能护他一世。自己伪造地契的事情一旦暴露…那更是万劫不复!
阴暗潮湿的县衙监房里,弥漫着霉味和屎尿的恶臭。林默靠墙坐在冰冷的稻草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飞速思考着破局之策。林则徐的出现,是意外,也是转机!如果能借这位“林青天”的势…
深夜,监房外传来狱卒换岗的脚步声和低语。一片死寂中,林默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动。他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有规律的叩击声,从牢房石壁的缝隙中传来!
“叩…叩叩…叩叩叩…”节奏独特,带着一种熟悉的韵律。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烛龙”组织内部,最高等级的紧急联络暗号!他立刻挪到墙边,同样用指节在粗糙的石壁上,以特定的节奏回应。
片刻后,墙角的阴影处,一块松动的砖石被无声地移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塞了进来,随即砖石复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默迅速捡起纸条,借着从狭小气窗透入的微弱月光,展开。纸条上是娟秀中透着冷硬的小楷,正是青鸾的笔迹:
“林默:”
“一、林则徐抵粤,奉旨查办海口事件(鸦片),行辕暂设越华书院。其幕僚密查十三行与粤海关积弊,你之码头案,恰成突破口。此乃天赐良机,亦是滔天巨浪,慎之!”
“二、潘家与粤海关监督豫堃(满人,贪婪昏聩)勾结甚深。豫堃己得潘家急报,恐其借码头账簿生事,诬你广利行历年走私漏税、伪造文书,欲置你于死地!其爪牙正全力篡改、销毁罪证。”
“三、胡夏米(林德赛)处,吾己获关键线索。其测绘之沿海水文、炮台布防图,非为东印度公司,实为英海军部秘密收集!其身份乃双重间谍!然其行踪诡秘,身边护卫森严,且有清廷内应(疑为高层)通风报信。吾数次近身,皆被其警觉,险遭不测。此獠所图甚大,远超鸦片贸易!”
“西、组织内部确有异动。‘香兰’(诱林薇染毒之女)袖口龙纹确为仿制,其背后另有主使,疑与京城某位‘贵人’有关,借鸦片之利,行乱国之实!‘烛龙’有内鬼,层级不低。汝之身份,恐己部分暴露。近期勿主动联络上线,一切指令,由吾单线传递。阅后即焚。”
“青鸾 顿首”
纸条上的信息如同惊雷,在林默脑中炸响!
林则徐果然是冲着鸦片来的!自己竟意外卷入了这时代最大的漩涡中心!潘家和粤海关狗急跳墙要栽赃自己!胡夏米竟然是英国海军间谍?清廷高层有内鬼?!“烛龙”组织内部出了问题,还有京城“贵人”借鸦片乱国?!
危机!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但同时,乱局之中,也蕴含着巨大的机会!
林默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计算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凑到气窗边,借着微弱的风,看着那薄如蝉翼的纸张迅速蜷曲、焦黄,最终化为一点灰烬,消散在污浊的空气中。
他缓缓坐回冰冷的稻草上,背靠着粗糙的石壁,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无数条线索、无数个名字、无数种可能,如同纷乱的星图,开始疯狂地旋转、碰撞、组合…
潘耀祖…豫堃…胡夏米…京城的“贵人”…“烛龙”的内鬼…还有,高高在上、即将掀起禁烟风暴的林则徐!
这盘棋,果然才刚刚开始!而且,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万倍!但他林默,己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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