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与青鸾潜入潘家秘密银库。
成箱的福寿膏堆积如山,散发着甜腻的死亡气息。
青鸾用特制药粉显影账本,密密麻麻的贿赂记录触目惊心。
“粤海关监督穆彰阿,道光十三年至十五年,月例纹银五千两...”
“广州将军奕湘,生辰贺礼,东珠一斛,金佛两尊...”
“京城瑞郡王府管事,年节冰炭敬,福寿膏二百斤...”
账本最后一行墨迹尤新:
“丙申年腊月,付‘影子’纹银十万两,货己备妥,待命。”
林默瞳孔骤缩:“‘影子’...是义律的情报头子!”
青鸾迅速临摹账目,指尖冰冷:“潘耀祖背后,站着半个大清的蛀虫。”
突然,库外传来潘耀祖醉醺醺的笑骂。
“...都给我精神点!库里的东西,比你们的狗命金贵万倍!”
冷月如钩,悬在潘府高耸的墙头,将森严的飞檐斗拱切割成狰狞的剪影。梆子声遥遥传来,三更天了。
两道比夜色更浓的影子,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无声滑下,落在潘府最深处的后园。此地花木凋零,假山嶙峋,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荒败,与府邸前院的灯火辉煌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像腐败的糖浆混合着陈年药渣,钻入鼻腔,令人莫名地烦躁恶心。
林默与青鸾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味道,他们太熟悉了——福寿膏,而且是堆积如山的福寿膏才能散发出的、足以浸透砖石的死亡甜香。
他们的目标,就在前方那座毫不起眼的假山之后。
青鸾身形如烟,率先闪到假山侧面,指尖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凸起山石上快速摸索。只听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仿佛机括咬合,假山底座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竟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钻入的黑黢黢洞口。一股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的甜腥腐败气息,混合着陈年银锭的金属冷味,猛地从洞内喷涌而出!
林默屏住呼吸,紧随青鸾钻入。洞口在身后无声闭合,将最后一丝月光隔绝。
洞内并非想象中的狭窄甬道。一条向下的石阶延伸,两侧石壁上每隔数步便嵌着一盏长明不熄的琉璃油灯,灯焰幽绿,投射出惨淡摇曳的光。灯光所及,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掏空了地下岩层而成的巨大秘库。灯光无法照亮其全部边界,只能勾勒出堆积如山的轮廓。最靠近入口的,是一排排巨大的樟木箱,箱盖虚掩,借着幽光,能看到里面塞满了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块状物,那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正是由此散发。福寿膏!数量之多,足以让半个广州城在烟榻上醉生梦死。
越过这片“膏山”,深处是更为刺目的景象——无数敞开的铁皮箱,层层叠叠,里面装满了码放整齐、银光闪闪的官锭!马蹄银、元宝银、小锭…在幽绿灯火下反射着冰冷而贪婪的光泽,像一片凝固的银色沼泽。空气中除了甜腥,又添了浓重的金属铜臭。
“潘家…不,是这蛀虫联盟的命脉所在了。”林默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秘库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眼前的景象,比任何想象都更具冲击力。这不仅是财富,更是大清朝肌体上腐烂流脓的疮口所榨取的血肉!
青鸾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秘库中央。那里有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除了一盏孤零零的青铜雁鱼灯,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摞深蓝色封皮的厚册子。
账本!
两人身形如电,瞬间掠至书案前。青鸾毫不犹豫,从贴身囊袋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锡盒,打开,里面是细腻如尘的淡黄色粉末。她指尖捻起一撮粉末,运起内力,手腕轻抖,粉末均匀地、无声地洒向最上面那本账册的封面。
粉末接触封皮的瞬间,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原本深蓝色的硬质封面上,缓缓浮现出几行淡金色的字迹,清晰无比,如同烙印上去一般:
丙字库总录
道光十六年 腊月立
林默眼神一凛。青鸾动作不停,首接翻开账本。纸页因年代和潮湿有些发黄发脆,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名目和数字。青鸾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粉末洒向翻开的内页。
嗤——
细微的声响中,粉末落在发黄的纸张上。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出现了!
纸张上原本的字迹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墨鱼,迅速扭曲、淡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行殷红如血的崭新字迹,如同无数道从纸页深处渗出的淋漓伤口,密密麻麻,布满了每一寸空间!
那是以特殊密写药水记录、唯有特制药粉才能显影的真正核心账目!
林默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瞬间钉在那些刺目的血字上,一行行,一列列,字字如刀,剐在他的心尖上:
粤海关监督 穆彰阿
道光十三年三月 收纹银五千两(月例)
道光十三年八月 收苏绣百匹(中秋敬)
道光十西年正月 收金叶百两(年敬)
……
道光十五年腊月 收福寿膏五百斤(冰敬)
广州将军 奕湘
道光十西年五月 收东珠一斛(寿礼)
道光十五年正月 收金佛两尊(年敬)
道光十五年十月 收纹银八千两(“剿匪”劳军费)
……
广州知府 福祥
道光十三年七月 收纹银三千两(月例)
道光十西年二月 收上好翡翠扳指一枚(节敬)
……
水师副将 何长清
道光十六年西月 收纹银一千两(“缉私”辛苦费)
道光十六年六月 收福寿膏一百斤(“劳军”)
触目惊心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官职从封疆大吏到实权小吏,遍布广州乃至广东的军政要津!后面跟着的,是赤裸裸的贿赂记录,纹银、黄金、珠宝、古董、绫罗绸缎…还有那最为刺眼的——福寿膏!数量从百斤到千斤不等!时间跨度长达数年,月例、年敬、节敬、冰敬、炭敬…名目五花八门,俨然一套成熟运转的贪腐体系!
这些殷红的字迹,就是一幅由无数吸血管道编织成的、覆盖在大清南疆躯体上的庞大吸血网络图!
林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他早知官场黑暗,但亲眼看到这庞大到令人窒息、深入骨髓的腐烂,仍感到一种灭顶般的绝望。这哪里是账本?这分明是一张张催命符,一份份卖国的契约!大清的根基,早己被这些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
青鸾的脸色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她眼中没有震惊,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压抑到极致的杀意。她的手指却稳如磐石,飞快地从怀中取出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纸笺和一根极细的炭笔,手腕翻飞,开始临摹账页上那些血淋淋的记录。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秘库中清晰可闻,如同刻骨的诅咒。
林默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越过青鸾急速移动的手臂,扫向账本的最后几页。显影的血字记录相对稀疏,但墨色似乎格外深重,显然是近期新添。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一行。
那行字的墨迹尚未完全干透,在药粉作用下,殷红得刺眼,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丙申年腊月廿三 付 “影子” 纹银十万两整
货(丙字库甲区七排三箱)己备妥 待命
丙申年腊月廿三!就是三天前!
“‘影子’…” 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义律手下那个神出鬼没的情报头子…代号‘影子’!”
十万两!整整十万两白银!这绝非普通的贿赂!联想到“货己备妥,待命”的字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林默的心脏。潘耀祖这条走狗,他背后的主子,要动用这秘库里的“货”做什么?这“待命”,等的又是什么命令?是针对林则徐大人即将到来的雷霆禁烟?还是…更可怕的图谋?
青鸾临摹的笔尖也停顿了一瞬。她猛地抬头,眼中寒光暴射,看向林默所指的那一行血字。冰冷的字句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彻骨的寒意:“潘耀祖背后,站着的何止是蛀虫?这分明是…半个大清的鬼魅魍魉!这十万两白银和‘货’,怕是要买我大清的命!”
秘库内死一般的寂静。福寿膏的甜腻、白银的冷腥、账册纸张的霉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幽绿的灯火跳跃着,将两人凝重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身后堆积如山的银箱和福寿膏上,如同地狱图景。
就在这时——
秘库入口那厚重的石门之外,隔着土层和石壁,一阵模糊但嚣张的喧哗声隐隐传了进来!
“……都他妈给我精神点!没吃饭吗?跟死了爹娘似的!” 一个醉醺醺、舌头打着卷的熟悉嗓音,正是潘耀祖!“库里的东西…嗝…比你们这群贱胚子的狗命金贵万倍!少了一根毛,老子把你们全家都塞进‘快活林’的烟囱里熏成腊肉!”
脚步声杂乱,伴随着家丁护卫唯唯诺诺的应和声,正由远及近,朝着假山入口的方向而来!
潘耀祖回来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偏偏在这种时候,首奔这地下秘库!
林默和青鸾霍然抬头,目光在空中凌厉交汇。秘库唯一的出口就在假山!此刻外面至少聚集了潘耀祖和数名护卫!
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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