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
只见里正赵老根拄着拐杖，在两个陌生男人的陪同下，脸色铁青地大步走了进来。
里正身后那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半旧青色衙役公服，腰间挎着朴刀，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混乱场面和地上昏迷李巧、受伤王老汉，眉头紧锁。
另一个是个干瘦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灰色长衫，背着一个鼓鼓囊囊药箱，神色凝重。
老者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门缝底下那些还在微弱蠕动惨白菌丝，浑浊老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和难以置信。
赵老根一眼看到王老汉满头满脸的血和李巧昏迷不醒的样子，气得胡子都在抖，拐杖狠狠杵着地面。
赵老根出声：“王老哥！这…这怎么回事？！还有田主娘！柱子！你说！”
柱子抱着哭得打嗝的囡囡，又急又怕，语无伦次，出声：
“里正爷！粮…粮仓里有鬼东西！好多虫子！绿雾！要吃人！要吃粮！王伯拦着…拦不住！田主娘…田主娘用…用血泼…泼那鬼脸救了我们…可她…她…”
柱子说不下去了，看着昏迷的李巧，眼泪首往下掉。
老者出声：“血？”
那个背着药箱灰衣老者闻言，看向地上脸色惨白李巧，又迅速扫了一眼她垂落在身侧、那只血肉模糊左手食指，眼中精光爆闪。
老者几步上前，不顾地上尘土，蹲下身，枯瘦的手指首接搭在李巧冰冷手腕上。
老者凝神号脉，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随即，他又飞快地翻开李巧眼皮看了看，指尖在她额头、颈侧快速探过。
老者出声：“生机微弱，元气大损，几近油尽灯枯！”
老者抬头，语气急促而沉重，出声：“快！找干净地方安置！取干净的水来！要快！”
老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被柱子紧紧抱着、还在抽噎囡囡。
小女孩哭得小脸通红，长长的睫毛上沾满泪珠，小身子一抽一抽的，似乎惊吓过度。
然而，当灰衣老者锐利的目光掠过囡囡那双哭得水汪汪的大眼睛时，他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囡囡瞳孔深处，那一点在极度惊吓和悲伤中本该涣散眸光深处，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淡金色碎芒？如同熄灭火焰最后一点火星。
灰衣老者浑浊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惊疑不定，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老者立刻移开目光，仿佛刚才停顿只是错觉，继续对柱子和二牛催促道：
“还愣着干什么？抬人！去阴凉通风处！”
柱子等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抬李巧。
“等等！”那个穿着衙役公服的高大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有力。
衙役目光如同刀子，先是冷冷扫过那些神情惶恐、身上还带着伤和诡异红疹村民，最后死死钉在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仓房木门上。
衙役踏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衙役出声：“这仓里的粮，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这门缝底下的东西…”
衙役目光落在那惨白扭动菌丝上，眼神无比凝重，出声：“赵里正，你最好给个解释。这粮，可是要交上去的义粮！”
“义粮”二字，像一块冰砸在众人心头。
村民们脸上刚刚褪去的恐惧，又添了一层灰白。官府征粮，颗粒不得有失，否则就是重罪！如今这粮仓……
赵老根脸色变了变，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解释。
灰衣老者站起身，走到衙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快速说了几句。
衙役紧锁眉头先是更加拧紧，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惊愕。
衙役目光投向地上昏迷李巧，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柱子怀里囡囡，最后再次落回仓房那扇门，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当真？”衙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震动，问道。
灰衣老者凝重地点头，出声：
“八九不离十。此地不宜久留，先救人，粮仓…容后再议！必须立刻封住此地！”
老者语气带着前所未有急迫。
衙役眼神扫视了一圈惶恐不安村民，又看了看昏迷李巧和受伤王老汉，似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衙役按在刀柄上手微松开，对着赵老根沉声道：
“赵里正，按这位先生说的办！先安置伤者，立刻疏散人群！这粮仓周围十丈，不得任何人靠近！违者以抗命论处！”
最后一句，杀气凛然。
赵老根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出声：
“是！是！柱子！二牛！快！把田主娘和王伯抬到我家去！其他人，散开！都散开！回家去！没听见差爷的话吗？！”
人群被衙役威势和抗命论处吓得一哆嗦，再顾不得看粮仓，顾不上羞愧，如同潮水般慌乱地退去，只剩下几个还算稳重汉子帮着抬人。
灰衣老者走到仓房门前，从药箱摸出小巧陶瓶，拔开塞子，将里面带着刺鼻硫磺和草木灰混合气味黄色粉末，小心翼翼、均匀地撒在门缝边缘那些在微弱菌丝上。
粉末触及菌丝瞬间，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
“滋…滋…”
细微清晰灼烧声响起。
那些菌丝剧烈抽搐、蜷缩，顶端那点幽绿光点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整个菌丝迅速变得干瘪、灰败，散发出更加浓烈腐败焦糊味。
老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彻底死去的菌丝，又抬头，目光落在被柱子抱在怀里、哭得小脸皱成一团的囡囡身上。
小女孩似乎哭累了，正抽抽搭搭地把小脸埋在柱子肩头，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紧闭着的眼睛。
老者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像是在咀嚼着某个古老的词汇，布满皱纹的脸上，惊疑之色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近乎敬畏凝重。
老者收起陶瓶，转身跟上抬着李巧队伍，他回头最后瞥了一眼那扇死寂仓门，喃喃吐出几个字：
「金瞳现世…这旱魃窝…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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