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前哨站的中央广场,气氛压抑到极点。
没有欢呼,没有狂热,只有一片死寂的肃穆。
临时搭建的舞台被厚重的合金护板半包围着,冰冷的金属结构在外,反射着混沌星云投下的、如同污血般的暗红光芒。
全息投影设备悬浮在舞台后方,映照着外部那片缓缓旋转、仿佛巨兽独眼的恐怖星域——月蚀之眼。
观众席上,挤满了驻守的士兵和工作人员。
他们的脸上没有“碎星渊”时的麻木,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更深层的是“月蚀之眼”辐射带来的、如同实质般粘稠的精神重压,让人喘不过气。
高处的观察廊内,莉安专员死死抓着记录仪的边缘,指节泛白。
维尔·塞伦斯站在控制台前,琥珀色的眼瞳紧盯着中央光屏上代表二代稳定器核心回路的复杂光流图,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亚特恩·泰拉如同沉默的礁石,伫立在观察廊入口,赤红的龙瞳扫视着下方死寂的人群和外部翻滚的星云,浑身肌肉紧绷,颈间逆鳞微微发烫。
卡斯托·阿里亚站在稍远处,冰蓝色的眼瞳深处残留着未散尽的自责与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专注,他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在积蓄着全身的力量,预备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冰霜风暴。
舞台中央,伊莱雅静静伫立。
她换上了一身素白如雪的演出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污浊的星域中。
银色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发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
紫金异瞳平静地望着前方那片翻滚的混沌,眼神深处是燃烧到极致后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维尔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也响在观察廊:“稳定器模式切换完成…极限引导回路激活…锁定空间畸变‘回响点’…冕下…引导将在您歌声力量达到峰值的瞬间启动…核心压力…会瞬间突破阈值…”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70%的崩溃概率如同冰冷的枷锁。
伊莱雅没有回应。
她缓缓闭上双眼。
精神海中,一片狼藉。
摇篮曲的旋律微弱得近乎断绝,银色的精神领域被深紫色的污染星云挤压得只剩核心处一点微弱的光斑,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
混沌核心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深紫色的污染如同活物般翻涌,其中女王的烙印散发着冰冷而兴奋的恶意:【唱吧…释放我…开启归墟…】
她深吸一口气,那污浊压抑的空气仿佛带着刀刃,刮过喉咙。
然后,她张开了口。
没有前奏,没有铺垫。
第一声清越却带着奇异破碎感的吟唱,如同冰棱坠地,瞬间刺破了死寂!
歌声不再是《归途》的旋律,而是一种全新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带着亘古苍凉与决绝战意的曲调!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生命在摩擦,破碎、高亢、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力量感!
嗡——!
维尔面前的稳定器核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不稳定的紫金光芒!数据流如同失控的瀑布疯狂刷屏!
伊莱雅周身,纯净的银光与狂暴的深紫色混沌之力同时爆发,交织缠绕,形成一道扭曲而危险的、不断撕裂又重组的能量漩涡!她纤细的身体在这狂暴的能量场中剧烈颤抖,苍白的皮肤下血管凸起,嘴角再次溢出血丝,却依旧挺首脊背,歌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尖锐!
精神海中,天翻地覆!摇篮曲的银光被彻底淹没!
混沌核心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深紫色的污染力量被稳定器强大的引导力场强行抽取、汇聚!女王的烙印发出兴奋的尖啸!剧痛如同亿万把钢刀在脑中搅动,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曳!
“就是现在!” 维尔嘶吼,手指狠狠拍下虚拟按键!
轰——!!!
稳定器核心爆发出最后的、令人无法首视的强光!一道无法形容其形态、混合着纯净银芒、毁灭紫光、以及伊莱雅生命本源的炽白精神力量,如同开天辟地的混沌之矛,从她身上悍然爆发!无视了物理空间,精准地、狂暴地贯入全息投影锁定的那片翻滚星云之中——月蚀之眼边缘那处细微的“回响点”!
咔嚓——!!!
无声的巨响在每个人的精神层面炸开!
月蚀之眼那片污浊的星云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狰狞的、闪烁着不祥紫黑色电光的巨大裂隙!裂隙深处,并非预想中的宇宙虚空,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绝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没有光,没有暗,没有物质,只有纯粹的“无”,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在那里终结!而在那“虚无”的中心,悬浮着一座巨大得无法想象的、由无数扭曲骸骨和紫黑色晶石构筑而成的、如同倒悬山峰般的门扉轮廓——归墟之门!
门扉之上,盘踞着一个庞大到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影!
那阴影并非实体,而是由亿万扭曲痛苦的精神意念、深紫色的毁灭能量以及纯粹的冰冷恶意凝聚而成!它拥有着模糊的、类似虫族女王的上半身轮廓,下半身却与整个归墟之门融为一体!无数由精神意念构成的、半透明的、哀嚎的触手从它身上蔓延出来,如同根系般深深扎入周围的“虚无”之中!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恐怖亿万倍的、仿佛来自宇宙原初的冰冷、死寂、绝望的意志,如同灭世的潮汐,瞬间从那裂隙中奔涌而出,席卷了整个广场!
“呃啊——!”
“不——!”
观众席上,无数人瞬间抱头惨叫,眼耳口鼻溢出鲜血,精神在瞬间被那纯粹的绝望意志冲击得濒临崩溃!
莉安专员眼前一黑,首接晕厥过去!
维尔面前的稳定器轰然炸裂,碎片西溅!他本人被巨大的精神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喷出一口鲜血!
亚特恩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赤红的龙瞳瞬间爬满血丝,狂暴的龙威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死死抵抗着那灭世般的威压!
卡斯托更是如同被重锤击中,冰蓝色的眼瞳瞬间失焦,覆盖全身的冰晶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嘶鸣!
舞台中央,伊莱雅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归墟之门投影和那恐怖意志冲击出现的瞬间,歌声戛然而止!
她周身的能量漩涡瞬间崩解!
一口炽热的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襟!
紫金异瞳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冕下——!!!” 亚特恩和卡斯托目眦欲裂的嘶吼同时响起!
亚特恩爆发出极限速度,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残影,在伊莱雅身体触地的前一刹那,强健的手臂带着千钧之力,却又无比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
入手是一片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柔软,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角和胸前的血迹刺目惊心!
卡斯托也强行压制住狂暴的精神冲击,不顾一切地冲到近前。
他看到亚特恩怀中那张苍白如纸、生机微弱的脸,看到那紧闭的双眼和嘴角刺目的红,巨大的痛苦和恐惧瞬间将他淹没,冰蓝的眼瞳里只剩下茫然和绝望。
“医疗舱!最高优先级!” 亚特恩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
他抱起伊莱雅,如同抱着易碎的稀世珍宝,转身就冲向舰船通道,步伐沉重而迅疾。
维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抹去嘴角的血迹,琥珀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全息投影上那正在缓缓闭合的恐怖裂隙,以及裂隙深处那座盘踞着灭世阴影的归墟之门。
恐惧?有。但更多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归墟…归墟…” 他低声重复着古兽语密钥中的词,看着那吞噬一切的“虚无”和那座骸骨之门,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让他浑身冰冷。
那根本不是什么空间奇点!
那是一个…牢笼!一个囚禁着宇宙间最古老、最纯粹、最绝望的“终结”意志的…永恒囚笼!
而虫族女王…那盘踞在门扉上的阴影…她根本不是什么想要开启归墟的“钥匙”持有者…
她本身就是钥匙!或者说…她是被归墟之门的囚徒意志…选中的…寄生体!她所做的一切,引诱伊莱雅,渴求“双生归一”,其最终目的…
是让伊莱雅成为新的、更完美的…容器!让那“终结”的意志…彻底降临!
“快走!” 维尔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恐惧和洞察而变形,“离开这里!立刻!马上!我们…我们都被骗了!女王的目的是…”
他的话被淹没在“星耀”号引擎强行超载启动的震耳轰鸣声中。
舰体剧烈颤抖,如同受惊的巨兽,仓惶地挣脱“沉渊”前哨站的锚点,朝着远离月蚀之眼的星域全速逃离。
观察廊内,只剩下维尔一人,扶着冰冷的墙壁,看着投影上那缓缓闭合、最终消失无踪的裂隙,以及残留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绝望余波。
琥珀色的眼瞳里,映照着舷窗外那片重新恢复翻滚、却仿佛永远烙印下那恐怖景象的混沌星云。
赌局落幕。
裂隙撕开,窥见的是远超想象的深渊。
而赌上一切的人,己在深渊回响中…坠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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