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深坐在苏清沅常坐的藤椅上,手里着那本泛黄的手术笔记。秋风穿过葡萄架,卷起几片枯叶,落在他的脚边。重孙子小远蹒跚着跑来,手里举着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奶声奶气地喊:“太爷爷,像扇子!”
他接过叶子,叶脉清晰得像苏清沅手书的药方。“是啊,”他轻声说,“你太奶奶最喜欢捡这样的叶子夹在书里。”小远似懂非懂,趴在他膝头翻看笔记里的老照片,指着年轻时的苏清沅问:“这是仙女吗?”
傅景深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光。“是呀,是救了好多人的仙女。”
葬礼那天,仁心医院的医护人员自发站成两列,从门诊楼一首排到大门外。傅承宇捧着苏清沅的遗像,照片上的她穿着白大褂,眼神明亮如初。送葬的队伍里,有拄着拐杖的老街坊,有坐着轮椅的康复患者,还有特意从外地赶来的老学生。那个叫小石头的山区医生,带着二十多个他救治的孩子,捧着亲手种的野菊花,在灵前长跪不起。
“苏奶奶说,医生的心要比棉花软。”他哽咽着,声音在秋风里发颤,“她走了,我们就把她的棉花心接过来,继续暖着往后的日子。”
傅景深没有哭。他站在灵前,看着苏清沅的遗像,仿佛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那年。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褂,从临时手术室里出来,脸上沾着血污,眼睛却亮得惊人:“景深,我救活了他。”那时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层银。
葬礼后,傅景深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第西天清晨,他推开房门,手里拿着一个红绸布包,递给傅承宇。“这是你太奶奶当年改良的微创手术器械图纸,还有我这些年整理的补充说明。”布包里裹着几页泛黄的纸,上面的字迹有的娟秀有的苍劲,是苏清沅和他跨越几十年的笔迹叠加,“交给器械研究所吧,让年轻人再改改,总能更合用些。”
傅承宇捧着布包,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磨损,忽然明白爷爷三天闭门不出,是在与岁月做最后的告别。
深秋的阳光渐渐温和,傅景深每天仍会去仁心医院。他不再去银杏大道,而是坐在儿科中心的长廊里,看年轻医生带着孩子做检查,听小患者清脆的笑声。有次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爷爷,您认识苏奶奶吗?老师说她会变魔术,能把生病的小朋友变好。”
他笑着点头:“认识呀,她的魔术棒,现在传给好多人了。”小姑娘指着不远处正在给患儿听诊的傅承宇,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傅院长这样吗?”
“对,”他望着孙子挺拔的背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和苏清沅,“就像他们这样。”
冬至那天,傅景深忽然说想去看看医院的新楼。傅承宇推着轮椅陪他走遍每个角落,在心胸外科的手术室窗外,他看到医生们正在使用改良后的微创手术器械,显示屏上的三维心脏模型清晰得像在眼前。
“清沅当年总说,要是能亲眼看看病灶在里面怎么动就好了。”傅景深喃喃自语,“现在真的能看见了。”
傅承宇握住他的手:“奶奶的笔记里写着,医学的进步,就是让后来者站在我们的肩膀上,看得更远些。”
傅景深点点头,目光落在手术室墙上的电子屏上。那上面循环播放着医院的历史影像,有苏清沅在煤油灯下写笔记的侧影,有他当年带着医护人员抢救伤员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傅承宇剪彩的瞬间。三代人的身影在光影里重叠,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
除夕夜,全家围坐在餐桌旁。小远举着迷你听诊器,非要给傅景深“看病”。冰凉的听诊头贴上胸口时,傅景深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傅承宇连忙给他测血压,看着数值脸色微变。
“别紧张,”傅景深拍了拍他的手,“我跟你太奶奶约好了,要在开春前见她呢。她这辈子总说我笨,我得早点去给她当学生,不然跟不上她的脚步。”
大年初一的清晨,傅景深靠在床头,手里捏着半块苏清沅没吃完的薄荷糖。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安详得像睡着了。床头柜上,那本手术笔记摊开着,最后一页是他昨夜写下的字,笔锋己有些颤抖:
“清沅,等我。”
葬礼那天,天空飘着细雪。仁心医院的银杏树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像撒了把碎银。傅承宇将傅景深与苏清沅合葬,墓碑上没有冗长的墓志铭,只刻着两行字:
“医者仁心,一生践行。
爱侣同心,岁月为证。”
多年后,仁心医院建了一座医学博物馆。展厅中央,陈列着苏清沅的手术笔记和傅景深改良的器械图纸。玻璃展柜前,总有年轻医生驻足凝视。有个刚入职的实习生问傅承宇:“院长,他们真的像传说里那样,一辈子都在救人吗?”
傅承宇指着窗外,那里的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孩子们在树下追逐嬉戏。“你看这树,根扎在土里,枝叶向着光。他们就是这样,把根扎在这所医院,把光留给了后来的人。”
实习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跳动的火苗。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轻快而坚定,那是生命在呼唤,是希望在延续,是苏清沅与傅景深用一生写就的故事,在岁月里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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