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时，「叮铃铃」的响声在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很久没有上油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机油味，混合着金属的锈味和汗水的酸腐气息，与季沉身上的羊绒毛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汽修厂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杂乱。左侧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破旧的液压升降机，上面停着一辆拆解到一半的面包车，零件散落得满地都是。右侧是几个工具箱，敞开着，扳手、套筒、钳子随意地插在里面，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地面上积着厚厚的油污，黑得发亮，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被微微粘住。
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正蹲在一辆旧捷达车旁，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扳手，正在费力地拧着轮胎的螺丝。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后背和袖口都沾满了黑色的油污，头发稀疏，后脑勺露出大片头皮，上面沾着几点油渍。
听到门铃声，他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修车得等会儿，现在忙着呢。」
季沉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王力？」
男人拧螺丝的动作猛地一顿，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他的背影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肩膀微微颤抖。几秒钟后，他才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来。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额头和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生活的钝器反复敲打。眼睛浑浊，带着长期熬夜留下的红血丝，眼下的眼袋松弛地垂着。当他的目光落在季沉身上时，瞳孔骤然收缩，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季……季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季沉向前走了两步，油污在他的休闲鞋底下留下淡淡的印记，但他毫不在意。「我们需要谈谈，」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关于三年前泰国清迈项目的建材检测报告。」
王力的眼神立刻慌乱起来，像受惊的兔子，西处躲闪，不敢与季沉对视。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身后的捷达车，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双手紧张地搓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我只是个修车的，王强，不是什么王力……」
「梁家给了你多少钱？」季沉突然打断他，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刀，「五十万？还是一百万？足够买你一辈子的沉默，足够让你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和一个年轻女孩的冤屈石沉大海吗？」
「你胡说什么！」王力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陡然拔高，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沾满油污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你们最好赶紧离开！我不想惹麻烦！」
俞小宁上前一步，目光温和却坚定地看着王力。「王先生，我们不是来为难你的。」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们只想要真相。两个无辜的工程师死了，还有梁安雅小姐——那个只是去送文件的年轻女孩，也死了。而那些真正应该负责的人，却还在逍遥法外，甚至用他们的死亡赚着钱。」
她顿了顿，看着王力的眼睛：「你忍心吗？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真的能睡得安稳吗？」
「安雅小姐……」听到这个名字，王力的表情突然变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愧疚，嘴唇哆嗦着，声音哽咽，「她不该死的……那天她只是来送份文件，还笑着跟我说，等项目结束了，要请我们这些质检员吃泰国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自责：「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好……」
季沉抓住这个机会，眼神锐利如鹰：「你知道真相，对不对？」他向前逼近一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首席的猎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语气里带着一丝恳切，「把你手里的原件给我们，我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王力的目光在季沉和俞小宁之间来回游移，脸上写满了挣扎。恐惧、愧疚、犹豫在他的眼神里交织，像一场激烈的战争。他死死地咬着嘴唇，首到嘴唇发白，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走向汽修厂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
「跟我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那是一个杂乱的小办公室，面积不到十平米。墙上贴满了褪色的汽车海报，有法拉利、保时捷，还有一些老旧的国产车。一张掉漆的木桌放在窗边，上面堆满了零件 catalog 和账单，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保险柜，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王力走到保险柜前，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停地颤抖，好几次都按错了密码。金属密码盘发出「滴滴」的错误提示音，在安静的小屋里格外刺耳。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重新输入密码。
「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门开了。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信封的边角己经磨损，用一根红色的绳子捆着，打了个复杂的结。显然，这个信封被他珍藏了很久。
「当年我留了个心眼。」王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又夹杂着深深的恐惧，「质检报告出来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梁氏送来的那批钢材，强度连民用建筑的标准都达不到，更别说高层建筑了。我偷偷复印了所有原始报告，藏在了这里。」
他颤抖着解开红绳，抽出里面的文件。「梁家的人一周后就找到了我，给了我五十万现金，让我永远闭嘴，还要我在一份假的合格报告上签字。我当时鬼迷心窍，想着儿子要上学，老婆身体不好，就……就答应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悔恨：「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首到新闻里播出清迈项目坍塌的消息，说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梁安雅小姐……我才知道，那些不合格的钢材，竟然用在了主体结构上。」
王力的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想举报，真的想。可他们派来的人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让我见不到我儿子。我……我害怕了。」
季沉接过文件，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检测数据，每一项都用红笔标注着「不达标」，旁边附着钢材样本的照片，断裂处的纹理清晰可见。最关键的是，在报告的末尾，有梁安琪的亲笔签名，龙飞凤舞，旁边还盖着梁氏集团的红色公章。
他快速浏览后，将文件递给俞小宁。纸张边缘粗糙，带着岁月的温度和一丝淡淡的霉味。俞小宁的心跳得飞快，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这足以证明梁家的责任了。」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季沉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在王力身上，眼神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恳切：「王力，你愿意出庭作证吗？」
王力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惊恐地摇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不！绝对不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们会杀了我的！梁安琪那个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会安排你和你儿子去国外。」季沉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新的身份，新的生活，足够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力手里那张微微露出一角的照片上——那是一个小男孩的笑脸，「这是为了安雅，也是为了你的儿子。你想让他长大以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为了钱出卖良知的人吗？」
提到儿子，王力的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他看着照片，又看了看那些泛黄的报告，最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地点了点头。
「给我三天时间。」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决绝，「我要安排好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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