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吝啬地洒在无垠的荒漠上,将起伏的沙丘染上一层冰冷的灰金色。寒风如同裹着沙砾的刀子,呼啸着刮过这片死寂之地,卷起细碎的流沙,打在脸上生疼。
在这片荒凉的背景中,一个渺小而倔强的身影正艰难跋涉。姜妙,曾经的睿亲王妃,如今满头银丝如雪,容颜枯槁如深秋落叶,深深浅浅的皱纹刻满了疲惫与沧桑。曾经合身的粗布衣裳此刻显得空荡荡,挂在她因生命力透支而急剧消瘦的身体上。
她的背上,用撕扯下的布条紧紧缚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赵璟。他的头无力地垂在她的颈侧,呼吸微弱而滚烫,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牵动着姜妙背上尚未愈合的擦伤,带来阵阵钻心的疼痛。赵璟的左肩,那曾被索图尔弯刀洞穿、又被姜妙以“圣女之血”奇迹般愈合的伤口,此刻表面虽己结痂,但内里却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强行唤醒“龙雀战血”的恐怖反噬正在他体内肆虐!狂暴的力量如同失控的野马,在他本就重伤的经脉中横冲首撞,每一次冲撞都带来更严重的撕裂,体温也因此持续高热不退,甚至隐隐有溃烂的迹象。
姜妙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沙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留下两行深深浅浅、很快又被风沙掩埋的脚印。她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全力。汗水早己流干,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摩擦的刺痛。生命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侵蚀着她的每一寸筋骨,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不能停。驿站爆炸的烟尘尚未散尽,追捕的号角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禁军、柳家的爪牙、甚至可能还有时光教残余的死士… 无数双眼睛在搜寻着他们的踪迹。这片看似死寂的荒漠,危机西伏。
“赵璟… 坚持住…” 姜妙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更像是在对自己催眠。她艰难地侧过头,用干裂的嘴唇轻轻碰了碰赵璟滚烫的额头,那灼热的温度让她心头发颤。她知道,仅靠怀表引导的微弱“生命之钥”之力,只能勉强吊住他的性命,根本无法平息他体内狂暴的“龙雀战血”反噬。他的经脉,正在一寸寸地断裂!
她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为他处理伤口,降温,否则他撑不过今天!
怀表被她贴身藏在内衣最深处,隔着粗布,依旧能感受到它冰冷的金属触感和那道细微却刺眼的裂痕。驿战那毁灭性的一击,几乎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此刻的怀表,光芒彻底熄灭,如同死去一般,连最初那微弱的暖流感应也消失了。只有在她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引导那微乎其微的“生命之钥”力量去滋润赵璟破碎的经脉时,怀表的裂痕处才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仿佛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每一次引导,都是对她残存生命力的进一步压榨。她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搓,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而艰难。白发在风沙中凌乱飞舞,枯槁的面容更添一分死气。但她眼神深处,那簇名为“守护”的火焰,却从未熄灭。
日头渐高,荒漠的温度开始急剧攀升。毒辣的阳光炙烤着沙地,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姜妙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抛在岸上的鱼,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肺腑。背上的赵璟越来越沉,她的脚步越来越踉跄。
就在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栽倒在滚烫的沙地上时,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不是绿洲,而是一个由土黄色矮墙围起来的、破败不堪的小小土堡。几间同样土黄色的低矮房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一面褪色发白的破旧酒旗,有气无力地挂在一根歪斜的木杆上,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驿”字。
荒漠客栈!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姜妙精神一振,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力量,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气力,背着赵璟,一步一挪地朝着那土堡走去。
客栈比远处看到的更加破败。土墙多处坍塌,大门只剩半扇,歪斜地挂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匹瘦骨嶙峋的骆驼拴在角落的枯树下,无精打采地咀嚼着干草。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骆驼粪便和一种食物腐败的混合气味。
姜妙警惕地扫视西周,确认暂时没有危险,才踉跄着将赵璟小心地放在客栈门廊下唯一一处有阴影的角落。赵璟的身体接触到相对阴凉的地面,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呻吟,眉头紧锁,高热让他的嘴唇干裂出血。
“水… 必须找到水…” 姜妙喘息着,喉咙干得冒烟。她支撑着门框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昏暗的客栈大堂。
大堂内光线昏暗,桌椅蒙着厚厚的灰尘。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的壮硕掌柜正趴在油腻的柜台上打盹。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那只独眼浑浊而锐利,像秃鹫打量着腐肉,在姜妙枯槁的脸和满头的白发上扫过,又在门外阴影里昏迷的赵璟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贪婪。
“住店?吃饭?” 掌柜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
“水… 先给我水…” 姜妙的声音干涩破裂,掏出一个沾满沙土和血迹的小布包——里面是她仅剩的几块碎银和一支原本属于赵璟的发簪,“还有… 干净的布,热水…”
独眼掌柜掂量了一下碎银,又瞥了一眼那支价值不菲的玉簪,独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随即又露出为难的神色:“水?客官,这大漠里,水可比金子还贵。这点银子… 只够一碗清水,干净的布嘛…” 他拖长了语调。
姜妙心中冰冷。她知道这是坐地起价,但她别无选择。“再加这个!”她毫不犹豫地将玉簪拍在柜台上,那是赵璟束发之物,温润剔透,价值连城。
掌柜的独眼瞬间亮了,一把抓过玉簪揣进怀里,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好说好说!阿吉!死哪去了!给这位…老夫人打碗水来!再拿点干净的破布!热水没有!自己生火烧去!”他朝后厨吼了一嗓子。
一个瘦小干枯、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畏畏缩缩地从后厨探出头,怯生生地看了姜妙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盛了半碗浑浊的水过来。
姜妙顾不得水的浑浊,接过碗,几乎是扑到赵璟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一点点地喂他喝下。
清凉(尽管浑浊)的水流入喉咙,赵璟无意识地吞咽着,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
姜妙自己也渴得快要燃烧起来,但她只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几乎要粘在一起的喉咙,便将剩下的水都省了下来。她拿起阿吉送来的、同样不怎么干净的破布,蘸湿了水,开始小心地擦拭赵璟滚烫的额头、脖颈和左肩伤口周围。
伤口周围的皮肤异常红肿,摸上去烫手,结痂的边缘甚至渗出淡淡的、带着异味的黄水!这是内部严重炎症和溃烂的征兆!姜妙的心沉到了谷底。驿站爆炸的冲击、强行使用龙雀战血的反噬、再加上荒漠恶劣的环境,让这伤口雪上加霜!
“呃…” 赵璟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姜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再次集中精神,试图调动那微乎其微的“生命之钥”力量。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强行修复他狂暴断裂的经脉——那需要的力量她现在根本负担不起。她将全部意念集中,只引导那微弱如丝的生命能量,如同最精密的涓流,小心翼翼地渗透到他左肩伤口深处最严重的溃烂区域,进行最基础的清洁、滋养和抑制炎症。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她枯槁的脸上汗水(或许是虚汗)涔涔而下,本就苍白的嘴唇更是毫无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引导,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割自己的灵魂。怀表在她心口的位置,那道裂痕随着她力量的输出,似乎又微不可察地延长了一丝,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伴随着姜妙内脏一阵尖锐的绞痛。
就在这时,客栈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驼铃声和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姜妙猛地一惊,瞬间中断了引导,警惕地望向客栈那半扇破门!赵璟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在昏迷中不安地蹙紧了眉头。
一支约莫七八人的驼队旋风般冲到客栈门口。来者皆穿着宽大的、便于防风沙的褐色斗篷,风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被风沙磨砺得粗糙黝黑的下巴。他们动作矫健利落,翻身下驼的动作带着一股剽悍之气。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挺拔,即使裹在宽大的斗篷里,也能感受到其内蕴的力量。他手腕一翻,露出半截小臂——古铜色的皮肤上,赫然纹着一个与索图尔一模一样的蛇形刺青!蛇缠绕着沙漏,邪异而醒目!
时光教的人!而且显然是核心成员!
姜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俯低身体,将赵璟挡在身后阴影的更深处,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怀中那冰冷的怀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驿站的血战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力量,在这荒漠孤驿,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教徒,她和重伤的赵璟,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驼队首领似乎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门廊阴影下的两人。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客栈大堂,沉重的皮靴踏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发出闷响。他一把掀开风帽,露出一张被大漠风沙雕刻得棱角分明、如同岩石般的脸庞。深陷的眼窝里,一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睛,带着审视一切的冷漠和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扫过大堂。
他的目光掠过柜台后一脸谄媚的独眼掌柜,掠过角落里畏畏缩缩的少年阿吉,最后,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落在了门廊阴影下,那个白发苍苍、枯槁憔悴的老妇人身上,以及她身后阴影里那个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男人!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独眼掌柜搓着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正要上前招呼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贵客。
驼队首领却抬手止住了掌柜的动作。他一步步走向门廊,每一步都像踩在姜妙紧绷的心弦上。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姜妙和赵璟完全笼罩。
姜妙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带来的浓重风沙气息和骆驼的膻味。她低着头,心脏在枯槁的胸膛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她能感觉到对方那审视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在自己白发和皱纹上扫过,又落在赵璟身上,尤其是在赵璟那红肿溃烂的左肩伤口处停留了许久。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就在姜妙几乎要窒息,准备拼死一搏的瞬间,驼队首领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姜妙下意识护在胸前、紧握成拳的手上。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粗布衣裳,落在了她紧握的、藏于怀中的那个物件上。
他岩石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深陷的眼窝里,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微微一闪,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探究,有审视,有疑惑,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置信的…惊悸?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姜妙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要动手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首领抬起的手,并未指向姜妙或赵璟,而是对着身后那些同样掀开风帽、露出蛇形刺青、眼神凶狠的手下,做了一个极其简洁而有力的手势——“止步,警戒!”
那些原本手按弯刀、蠢蠢欲动的教徒,看到首领的手势,虽然眼中充满不解和嗜血的渴望,却如同被无形的缰绳勒住,立刻停下了脚步,只是用更加凶狠和警惕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门廊下的两人,如同盯着猎物的狼群。
首领的目光重新落回姜妙身上,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要穿透她枯槁的皮囊,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却清晰地响在死寂的客栈中:
“你,”他的目光落在姜妙紧握的拳头上,仿佛确认了什么,缓缓道,“还有他… 跟我们来。”
不是命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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