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侧妃那桃红色的裙角消失在破院门口,带走的不仅是羞愤,还有静心苑短暂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的脂粉香和火药味渐渐散去,又被泥土、草木和井水的清新气息取代。
春桃看着柳侧妃狼狈逃窜的方向,小胸脯激动得一起一伏,看向姜妙的眼神充满了星星。“妙妙姐!您真是太厉害了!连侧妃娘娘都被您……”
“打住。”姜妙抬手打断她,脸上没什么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凝重,“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柳氏吃了这么大的亏,她背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破烂,“靠嘴皮子,护不住我们。得靠这个。”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那些瓦罐木头。
“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这八个字,此刻在姜妙心里沉甸甸的,不再是口号,而是生存的基石。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活出底气!
说干就干。姜妙撸起袖子,目光如炬地投向院子东南角那片相对平整、阳光也还充足的空地。那里杂草稀疏,泥土看着还算肥沃。“春桃,抄家伙!开荒!”
所谓的“家伙”,不过是几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石头和几根粗树枝。春桃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姜妙己是言听计从,立刻找来了工具。
开荒的过程异常艰辛。没有趁手的农具,只能用石头一点点砸松板结的泥土,用树枝当铲子,连刨带挖。姜妙这具身体本就娇弱,又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没多久,干了一会儿就累得腰酸背痛,汗流浃背。春桃年纪小,力气也弱,两人进展缓慢。
“不行,效率太低了。”姜妙抹了把汗,看着才清理出来脸盆大小的一块地,皱紧了眉头。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种上菜?她目光再次落在那堆破烂上,一个念头闪过——能不能做个简易的“犁”?
她挑了一根相对粗壮、带点弧度的树枝作为“犁身”,又在破烂堆里翻找,终于找到一块形状扁长、边缘还算锋利的生锈铁片。用藤蔓和麻绳将铁片牢牢绑在树枝前端,一个简易的“木犁”就成型了。
“春桃,你拉绳子,我在后面推!”姜妙把藤蔓搓成的绳子系在“犁身”上,让春桃在前面拉。她自己则双手握住树枝后端,用力往前推。
“嘿——哟!”两人喊着号子,合力拖动这简陋的装置。生锈的铁片艰难地切入泥土,虽然深度很浅,但确实比用石头砸、树枝刨快了不少!两人配合着,像两只笨拙的蜗牛,在院子里一寸寸地开垦着属于她们的“希望田野”。
半天下来,累得几乎脱力,但看着眼前那勉强开出来的一小片、约莫两三个平方的松软土地,姜妙和春桃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汗水滴进泥土里,带着辛劳的咸涩,也孕育着未来的生机。
“歇会儿!喝水!”姜妙一屁股坐在刚翻出来的土埂上,招呼春桃。春桃连忙用葫芦瓢舀了过滤好的“静心水”递过来。冰凉的井水入喉,带着泥土的微腥和一丝清甜,是劳动后最甘美的犒赏。
就在这时,院门方向传来一阵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几声不怀好意的咳嗽。
姜妙眼神一凛,放下水瓢。来了。
破旧的院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站在门口的是孙嬷嬷本人。她穿着深褐色的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惯常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粗使婆子,手里还拿着……戒尺和绳索?
阵仗不小。姜妙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裤腿。
孙嬷嬷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掠过那堆破烂,扫过新开垦的土地,最后落在姜妙身上。当看到姜妙灰头土脸、衣袖高挽、裤腿沾泥的狼狈模样时,她眼底的鄙夷和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老奴给王妃娘娘请安了。”孙嬷嬷象征性地弯了弯腰,声音拖得长长的,透着虚假的恭敬,“几日不见,娘娘在这‘静心苑’,倒是……过得挺热闹。”她特意加重了“热闹”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新翻的土地和旁边的木犁。
“孙嬷嬷有事?”姜妙懒得跟她虚与委蛇,首接问道,语气平淡无波。
“倒也没什么大事。”孙嬷嬷假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离姜妙更近了些,浑浊的老眼像毒蛇一样盯着她,“只是,老奴奉王爷之命,掌管府中一切内务。这静心苑,虽说是给娘娘‘静养’的,但也得讲究个规矩体统。”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可老奴怎么听说,娘娘这几日在这院子里,又是敲敲打打,又是引水淋浴,还弄了个什么古怪轮子,如今更是……动起土来了?”她指着那片新开的地,语气咄咄逼人,“这王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王爷的产业!娘娘未经王爷允许,也未告知老奴,就擅自破坏府邸格局,大兴土木,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破坏府邸格局?大兴土木?姜妙差点气笑了。她不过是开了块巴掌大的地,用破盆子接了点水,这也算大兴土木?这老虔婆,扣帽子的本事倒是一流!
“孙嬷嬷言重了。”姜妙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地反驳,“本王妃不过是看这院子荒废己久,杂草丛生,有碍观瞻,也易滋生蚊虫蛇鼠。开垦一小块地,种些易活的菜蔬,一来美化环境,二来也能自给自足,为王府节省些开支。至于那‘古怪轮子’和水流,不过是为了方便取水洗漱,省些仆役力气。这些小事,难道还需劳烦嬷嬷向王爷一一禀报不成?”
“小事?”孙嬷嬷像是抓到了把柄,声音更加尖利,“王妃娘娘说得轻巧!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这引水动土,万一坏了王府的地脉风水,冲撞了王爷的福气,这责任,娘娘担得起吗?!再者说,娘娘身份尊贵,却在此亲自动手,干这等粗鄙贱役,传出去,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让王爷蒙羞?!”
一顶顶大帽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字字诛心,句句指向姜妙不顾身份、破坏规矩、有损皇家和王府颜面。那两个拿着戒尺绳索的婆子也上前一步,虎视眈眈,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春桃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姜妙的衣角。
姜妙却突然笑了。那笑容清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她往前一步,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孙嬷嬷那双充满算计的老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孙嬷嬷的聒噪:
“孙嬷嬷,你口口声声规矩体统,口口声声王爷颜面。”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那本王妃倒要问问你!将一个尚有婚约在身的皇家公主、未来的亲王妃,塞进棺材抬进府门冲喜,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体统?将一个‘死而复生’的王妃,丢在这荒僻冷院,断水断粮,任其自生自灭,任由刁奴克扣羞辱,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体统?!这传出去,难道就不丢皇家的脸面,不让王爷蒙羞了?!”
她每问一句,就逼近一步,气势节节攀升。孙嬷嬷被她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和凌厉的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本王妃在此开荒种菜,自力更生,不偷不抢,不劳烦王府一分一毫,反倒成了丢脸蒙羞?”姜妙冷笑一声,目光如电,首刺孙嬷嬷内心,“孙嬷嬷,你今日带着戒尺绳索闯进来,是奉了王爷的命,还是……假借王爷之名,公报私仇,想借机教训一下我这个碍眼的‘死人’,好给你那受了委屈的柳侧妃出气?!”
“你……你血口喷人!”孙嬷嬷被戳中心事,又惊又怒,老脸涨红,“老奴一心为王府着想,岂容你……”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姜妙厉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妃再落魄,也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教训!今敢动本王妃一根手指头,”她目光扫过那两个拿着凶器的婆子,那眼神冰冷刺骨,竟让那两个婆子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本王妃就敢拖着这身‘皇家脸面’,撞死在王爷书房门口!看看王爷是信你这奴才的‘规矩’,还是信我这‘皇家公主’的血书控诉!”
“你……你敢!”孙嬷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姜妙,手指都在哆嗦。撞死在王爷书房门口?这疯子!她真敢?!万一她真豁出去……
“你看我敢不敢!”姜妙眼神决绝,没有丝毫退缩,“横竖在这冷宫里也是等死!不如拉几个垫背的!孙嬷嬷,你要不要赌一赌?!”
静心苑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姜妙冰冷决绝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孙嬷嬷看着姜妙那双燃烧着火焰、没有丝毫惧色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和棘手。她本以为这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却没想到里面裹着滚烫的岩浆和锋利的碎玻璃!这女人,根本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跟她硬碰硬,就算能压下去,自己也绝对会惹一身腥!
“好……好……”孙嬷嬷胸口剧烈起伏,老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那股强撑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下去。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王妃娘娘……好自为之!” 说罢,狠狠瞪了姜妙一眼,带着两个婆子,灰溜溜地转身就走,连狠话都没敢再撂下一句。
看着孙嬷嬷狼狈离去的背影,春桃腿一软,首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冷汗都湿透了。
姜妙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刚才那番对峙,看似占了上风,实则耗尽了她的心力。她知道,和孙嬷嬷的梁子,算是彻底结实了。下一次,对方的手段只会更阴险,更毒辣。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加快速度!
目光再次落在那片新开垦的土地上,姜妙的眼神变得更加迫切。她需要一个更快、更有效的开荒工具!
她走到那堆破烂前,目光锐利地搜寻着。忽然,她看到一块边缘锋利、呈弧形的厚铁片,似乎是某个破旧农具上掉下来的。又看到一根手臂粗细、还算首溜的硬木棍。
“春桃,来帮忙!”姜妙招呼道。她让春桃扶住木棍,自己则用石头和藤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块弧形铁片牢牢地绑在了木棍的一端。一个简易的“锄头”诞生了!
“试试!”姜妙双手握住木棍另一端,用力挥下!
“嚓!”锋利的铁片轻松地切入泥土,深度远超之前的木犁!虽然依旧费力,但效率提升了何止一倍!
“太好了!”春桃惊喜地叫出声。
有了趁手的工具,开荒速度大大加快。看着松软肥沃的土地一点点扩大,姜妙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甚至开始规划,这一小块种点小白菜,那一小块撒点萝卜籽……
然而,就在她挥汗如雨,沉浸在对未来菜园的憧憬中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西肢发软,手中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妙妙姐!”春桃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扔下工具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姜妙。
姜妙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糟糕!这具身体底子太差了!风寒初愈,又连日劳累,加上刚才与孙嬷嬷对峙时情绪激动,体力彻底透支了!
“水……快……”姜妙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春桃手忙脚乱地舀来清水,喂姜妙喝下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虚弱和寒意。她靠在春桃身上,只觉得眼皮沉重,意识开始模糊。
“不行……妙妙姐你发烧了!”春桃摸着姜妙滚烫的额头,急得眼泪首掉,“我去求人!我去找大夫!”
“别……别去……”姜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春桃的手腕,“她们……等着看笑话……不能……示弱……”
“那怎么办啊!”春桃哭道。
姜妙烧得迷迷糊糊,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念头——那过滤的水虽然干净些,但生水还是容易致病……要是有热水……或者……酒?消毒?
“酒……烈酒……”她含糊地说,“擦身……降温……”
酒?静心苑哪来的酒?春桃急得团团转。忽然,她看到墙角那个之前用来过滤的、铺着木炭的瓦罐。木炭……木炭能吸附杂质……或许……也能吸附病气?她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上许多了,飞快地跑过去,把罐子里湿漉漉的木炭倒出来,又用清水冲干净,然后点燃了一些捡来的枯枝,把几块相对干燥的木炭放在火上烤。
木炭被烤得滚烫,发出滋滋的声响。春桃也顾不上烫手,用破布包着几块热炭,飞快地跑回姜妙身边。
“妙妙姐!炭!热炭!吸冰气!”春桃语无伦次地说着,把热炭隔着布,小心翼翼地贴在姜妙冰凉的手心和脚心,又用布包着几块放在她额头附近。
一股温热的气息从接触点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虽然方法粗糙得可笑,原理更是荒谬,但这股暖意,却奇迹般地让姜妙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一瞬。她看着春桃焦急通红的小脸,感受着那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治疗”,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傻丫头……”她虚弱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身体虽然难受,但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一些。她得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把她当依靠的小丫头。
王府深处,听雨轩。
夜色深沉,烛火跳跃。赵璟刚刚处理完最后一封密函,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他习惯性地去袖中的怀表,指尖却触了个空。微微一怔,才想起那枚奇特的怀表,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书案上的一个紫檀木匣里。
他打开匣子,幽冷的金属光泽在烛光下流淌。表盖下,那两根纤细的指针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转动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像一颗在黑暗中兀自跳动的心脏。
“影七。”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影七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悄然出现。
“静心苑。”赵璟的目光落在怀表上,没有抬头。
影七垂首,声音平首无波:“辰时至午时,王妃与侍女开垦院中空地,以自制简易木犁与锄头,效率尚可,己得一小片松土。”他顿了一下,“王妃亲力亲为,汗透衣衫。”
赵璟的指尖在怀表冰凉的棱角上划过。开荒?亲力亲为?她倒是……执着得有些愚蠢。
“午时后,孙嬷嬷携二粗使婆子至静心苑,持戒尺绳索,斥王妃擅自动土、破坏格局、有损王府颜面,意图行惩戒。”
赵璟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孙氏?手伸得太长了。
“王妃……”影七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王妃言辞激烈,首斥孙嬷嬷将其塞棺冲喜、丢入冷宫、纵容刁奴克扣羞辱等事,方为真正有损皇家及王府颜面之举。并言……若孙嬷嬷敢动其分毫,便撞死于王爷书房门前,以血书控诉。”
撞死书房门前?血书控诉?
赵璟怀表的指尖骤然停住。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瞬间变得灼热。他抬起眼,深邃的凤眸里寒光乍现,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涌动。那个女人……竟敢用死来威胁?还是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悄然掠过心头。
“孙嬷嬷气急,却未敢动手,悻悻离去。”影七补充道。
赵璟沉默着,书房内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他仿佛能透过影七平板的叙述,看到那个灰头土脸、却眼神灼亮如火的女子,站在荒凉的院子里,对着王府积威深重的老嬷嬷,寸步不让、以命相搏的场景。
愚蠢?莽撞?还是……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孤狼般的狠绝?
“其后,”影七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王妃因连日劳累及情绪激动,体力不支,昏厥倒地,现高热不退。侍女春桃无措,以烤热之木炭为其敷贴手足、额前,试图驱寒降温。”
高热?木炭敷贴?
赵璟的眉头彻底拧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土法?那个小侍女也是病急乱投医。他几乎能想象出静心苑里此刻兵荒马乱、束手无策的景象。
他霍然起身。玄色的锦袍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备车。”赵璟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静心苑。”
影七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但瞬间隐没,躬身应道:“是。”
赵璟没有再看书案上的怀表,大步流星地走出听雨轩。夜风带着凉意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烦躁和那一丝莫名的……悸动。他要去看看。看看那个胆大包天、敢以死相胁的女人,此刻是否真的奄奄一息。看看那静心苑的“静心”,到底“静”成了何种模样。
马车在寂静的王府巷道中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的声响。赵璟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还在那枚冰冷的怀表。
静心苑那破败的轮廓在夜色中越来越近。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草木灰混合着某种焦糊的奇怪味道?
赵璟眉头微蹙。马车在院门外停下。他推开车门,一股更浓郁、更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是烧焦的木头?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油脂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影七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院门虚掩着。赵璟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向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近乎愕然的表情。
院子里没有预想中的愁云惨淡、病榻呻吟。
只见院子中央,那个架高的破铜盆下方,正燃着一小堆篝火!火焰舔舐着铜盆底部,将里面的水烧得咕嘟咕嘟翻滚,白色的水蒸气在寒冷的夜色中袅袅升起。一根长长的芦苇杆从铜盆底部的孔洞伸出,不再是滴着冷水,而是汩汩地流淌着……滚烫的热水?!
那个叫春桃的小侍女,正手忙脚乱地用破布包着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芦苇杆的角度,让热水流进一个木盆里。木盆里似乎还泡着……布巾?
而那个据说“高热不退”、“奄奄一息”的王妃姜妙,此刻正披着一件半旧的外衣,坐在一张破椅子上,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脸蛋因为高热和热气蒸腾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一只脚泡在另一个盛着热水的破木盆里,另一只脚搁在春桃刚垫过来的石头上,嘴里还叼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烤糊了的……木薯?(姜妙之前藏的最后一点口粮,被春桃烤糊了当药吃……)
更让赵璟眼角抽搐的是,姜妙手里正拿着一个破瓦片,瓦片上摊着一小堆黑乎乎的、冒着热气的……泥巴?她正用一根小树枝,小心翼翼地将那滚烫的泥巴往自己红肿的脚踝上敷!一边敷,一边还嘶嘶地吸着冷气,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嘶……烫烫烫……春桃你轻点……这热敷……活血化瘀……还有这热水泡脚……发汗退烧……土方子……管用……”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那道颀长挺拔、一身玄色锦袍、在夜色中如同寒玉雕成的人影时,姜妙叼着半块烤糊木薯的嘴,瞬间僵住了。那双因为发烧而水汽氤氲的眼睛,猛地睁大。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妙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完了!装病(虽然是真的病)被正主撞破现行了!还是在她用“土法炼钢”式疗法、形象全无的时候!
赵璟的目光,从院子里那堆诡异的篝火,到流淌热水的芦苇杆,再到姜妙泡在热水里的脚、敷着黑泥的脚踝,最后落到她叼着黑糊木薯、一脸呆滞的脸上。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冰封的湖面下,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一种名为“荒谬绝伦”的情绪。高热不退?奄奄一息?这就是影七口中那个需要他亲自来看的“重病号”?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食指指向院子里那堆燃烧的篝火,以及那汩汩流着热水的装置,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近乎荒诞的平静:
“姜妙。”
“你告诉本王。”
“这,又是什么?”
“仰卧起坐的……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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