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念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反手轻轻关上。
脸上那副天真甜美的面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残余的暮色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桌前，将书包放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从书包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学生用的图画本。
然后翻开本子，前面几页是色彩鲜艳的、充满童趣的蜡笔画:太阳、小花、小鸟、笑得夸张的一家三口。
她快速地翻过这些虚假的童真，翻到了本子的最后几页。
其中一页上，用黑色的粗蜡笔，画着一个极其狰狞、丑陋的怪物。
那怪物有着扭曲的西肢、血盆大口和尖利的獠牙，在怪物的旁边，用同样黑色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 苏简。
而在这一页的旁边，另一页纸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汽车图片。
图片下方，用红色的蜡笔，写着三个大字: 己处理。
苏念念的目光落在那张狰狞的怪兽图上。她拿起桌上削得尖尖的铅笔，对着那个写着苏简名字的怪兽，狠狠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叉”。
铅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画完那个叉，她放下铅笔，目光又移向旁边那张汽车图片。
她在这三个字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她的嘴角，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畜生，就该去畜生该去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图画本，将它重新塞回书包的夹层深处。
然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打开了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昏暗。
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拿出语文课本和练习册，摊开在桌面上。
灯光下，她小小的身影坐得笔首，伏案书写，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热爱学习的乖学生。
——
第二天下午，阳光依旧明媚。
苏念念被叶韵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穿上了一条带着蕾丝花边的白色连衣裙，头发被叶韵梳成两个小辫子，扎上了粉色的蝴蝶结。
连衣裙的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小女孩纤细脆弱的锁骨。叶韵还在苏念念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抹了一点点自己的口红。
叶韵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眼神复杂。她几次想开口，想叮嘱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甚至不敢多看女儿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苏念念全程异常安静，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叶韵摆布。只是当叶韵的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时，苏浅浅身体一僵，却让叶韵的心又沉了几分。
下午六点，母女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默地等待着。叶韵坐立不安，手指绞着裙角，眼神时不时飘向楼梯口和紧闭的大门。
苏念念则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她小小的身体陷在沙发里，穿着那条可笑的白色裙子。
终于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苏简下来了。他精心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西装，刮了胡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目光如同粘腻的毒蛇，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沙发上的苏念念。看到被打扮得精致的女儿，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念念。”
苏简的声音温和道: “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他伸出手，想要去拉苏念念。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苏念念手臂的瞬间。
“好。” 一个细细的、带着明显颤抖的声音响起。
苏念念抬起头看向苏简。小脸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甚至下意识地往沙发深处缩了缩，避开苏简伸过来的手，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惊惶和哀求。
这副被吓坏的模样，极大程度地取悦了苏简。他哈哈一笑，不再强求，只当是小女孩的害羞和害怕：“走吧，宝贝女儿，爸爸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率先转身走向大门。
苏念念低着头，跟在苏简身后，小小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着。
在踏出大门、即将被外面夕阳的光线吞没的瞬间，她不动声色地回头。
她的目光望向那个依旧僵坐在沙发上的叶韵。
只是那一瞥。
叶韵却被这一瞥，吓的彻底僵在原地，浑身冰凉，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了。随后，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
时间在叶韵极度的恐惧和煎熬中，一分一秒流失。
她依旧蜷缩在客厅沙发那个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指甲深陷进胳膊的皮肉里也毫无知觉。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客厅染成一片不祥的橘红，又渐渐褪去，被浓重的暮色吞噬。
别墅里死寂一片，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
苏简会把念念怎么样？
那个张总……
念念会不会反抗？
苏简会不会因此又回来打死她？
她该怎么办？报警？不，不行，苏简会杀了她的，张总也不会放过她……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混乱的脑子里疯狂冲撞，让她濒临崩溃。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念念会没事的……只要念念听话……只要张总满意……以后……以后也许就好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都是命……
就在她神经绷紧到极致时。
“叮铃铃——！！！”
手机铃声骤然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响！
叶韵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在沙发缝隙里摸索着，颤抖拿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陌生号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下了接听键。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喂……喂？”
“您好，请问是叶韵女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
“是……是我……”叶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里是京都西城区交警支队事故处理中心。很遗憾通知您，您的丈夫苏简先生，于今天下午七点十分左右，在环城西路高架桥入口处，驾驶一辆黑色奔驰轿车（车牌号京A88888），发生严重交通事故。车辆失控撞破护栏后发生剧烈爆炸起火，苏简先生当场身亡。”
“轰——！”
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几乎听不清了。
当场身亡……苏简……死了？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
“……同车人员，您的女儿苏念念，在车辆爆炸前一刻，从后座挣脱并爬出车外，被爆炸冲击波掀飞至路边绿化带，目前己送往京都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救治。经初步检查，生命体征平稳，头部有撞击伤和轻微脑震荡，西肢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无生命危险。请您尽快前往医院……”
念念……还活着？从爆炸的车里爬出来了？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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