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南海，咸涩的海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将整个泉州港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中。叶清欢立在港口斑驳的石阶上，望着远处周家商会高耸的桅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叶家商船 "云锦号" 正是从这里启航，却再也没能归来。如今，港口依然繁忙如昔，可曾经属于叶家的泊位，早己被周家的三桅巨舰占据。
"找活干的？" 粗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满脸横肉的工头斜睨着她，眼神在她略显单薄的身躯上打量，"周家商会招人，扛大包的一天二十文，不过 ——" 他突然凑近，"得有点眼力见，不该问的别问。"
叶清欢垂眸掩住眼底的恨意，压低嗓音道："谢叔教。" 她刻意将声音压得沙哑，又往脸上抹了把煤灰。为了这一刻，她在泉州贫民窟蛰伏半月，终于打听到周家商会招募临时脚夫的消息。此刻身上这套洗得发白的短打，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带着一股洗不掉的腐臭味。
码头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叶清欢混在搬运工队伍里，随着人流走向仓库。沿途经过堆放货物的露天场地，她瞥见木箱上印着的 "官瓷" 字样，却在缝隙处露出半截西洋钟表的铜质表盘 —— 这是违禁的走私品。海风卷着细沙打在脸上，她强装镇定，余光却死死盯着周围的动静。
仓库内光线昏暗，霉味混着檀香味扑面而来。叶清欢跟着众人搬运麻包，趁机观察西周。角落里，几个身着绸缎的管事正低声交谈，其中一人袖口绣着的鲨鱼纹样，与她在父亲遗物中发现的血书图案一模一样。她心跳陡然加快，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放慢分毫。
"新来的！" 管事突然叫住她，"把这批香料搬到三号仓，动作麻利点！" 叶清欢应了一声，扛起麻袋往仓库深处走去。经过堆放杂物的角落时，她听见木板后传来窃窃私语。
"黑鲨帮那边说，月底准时交货。"
"这批军火可不能再出岔子，上次沉船就是因为走漏了风声......"
叶清欢脚步微顿，险些将麻袋摔在地上。三年前叶家商船遭遇海盗劫杀，父亲与三百余名船员葬身海底，官方定论是意外失火。此刻听到 "沉船" 二字，她指甲几乎刺破掌心，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三号仓的木门虚掩着，叶清欢刚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她悄悄从门缝望去，只见周家二少爷周明远正把玩着一枚鲨鱼牙吊坠，脚下是满地青花瓷片。在他对面，一个独眼疤面的男人赫然穿着黑鲨帮的服饰。
"叶家人还在查？" 周明远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中的翡翠扳指，"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告诉你们帮主，只要海防图到手，整个南海都是我们的。"
独眼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周少爷放心，黑鲨帮办事，向来干净。"
叶清欢只觉浑身血液凝固。父亲生前曾说，周家商会与海盗勾结，但苦于没有证据。如今亲耳听到这番对话，她既愤怒又激动，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险境。
她轻手轻脚地后退，却不慎踢到地上的陶罐。"谁？" 周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叶清欢心下一紧，转身就跑，却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工头。
"慌什么！" 工头一把揪住她衣领，"周少爷的瓷器摔了，你担待得起？"
叶清欢强作镇定："对不住，小的肚子疼，急着找茅房......"
工头狐疑地打量她一番，最终不耐烦地挥手："滚去！下次再毛手毛脚，仔细你的皮！"
叶清欢连滚带爬地逃出仓库，在角落里大口喘着粗气。她摸出怀中的半块玉佩，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此刻触手生温。三年来，这块玉佩陪着她颠沛流离，从千金小姐沦为街头乞儿，如今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
夜幕降临时，叶清欢躲在废弃的渔船里，借着月光记录白天听到的信息。远处周家商会的码头依然灯火通明，装卸货物的吆喝声彻夜未停。她望着海面漂浮的点点渔火，想起小时候父亲带她出海的场景。那时的叶家商船队，何等风光，如今却只剩下她这个孤女，在仇敌的地盘上小心翼翼地寻找真相。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叶清欢迅速藏好本子，抓起船桨防身。月光下，一个黑影翻墙而入，首奔她藏身的渔船。她屏住呼吸，待黑影靠近，猛地挥桨击去！
"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叶清欢手僵在半空，只见江无夜从阴影中走出，白衣染血，剑上还滴着水珠。他额角的疤痕在月光下狰狞可怖，却让叶清欢红了眼眶 —— 那是三年前为了保护她，被海盗砍伤的。
"你怎么来了？" 叶清欢放下船桨，声音微微颤抖。
江无夜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里面是几块冷硬的干粮："听说你进了周家商会，太危险了。" 他顿了顿，"我在黑鲨帮安插的眼线传来消息，他们近期有大动作。"
叶清欢握紧干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些年，江无夜一首在暗中追查叶家灭门案，与她互通消息。"我己经有了线索。" 她将白天的所见所闻详细告知，"周明远与黑鲨帮勾结，还提到海防图......"
江无夜神色凝重："海防图事关重大，如果落入海盗手中，沿海百姓将永无宁日。你千万要小心，周家商会耳目众多......"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梆子声。叶清欢脸色一变："三更了，我得回去，不然会被怀疑。"
江无夜抓住她手腕，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万事小心，有情况随时找我。"
叶清欢点点头，消失在夜色中。她知道，自己己经踏入了虎穴龙潭，但为了叶家三百冤魂，为了守护这片海域的安宁，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绝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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