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基地巨大的中央指挥大厅,此刻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全球广播中心。巨大的全息星图依旧悬浮,但旁边新增了一块巨大的屏幕,连接着散布在全球各大庇护所、抵抗据点甚至流民团体中残存的通讯节点。屏幕上分割出无数小窗口,窗口中是一张张或麻木、或疲惫、或充满伤痕的脸庞,带着末世特有的沧桑与迷茫。他们来自不同的角落,穿着破烂的衣物或残破的军装,背景是简陋的棚屋、昏暗的地下掩体或是硝烟未散的废墟。
林远站在主屏幕前。他没有穿那身象征最高权力的制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简单的、洗得发白的深色工装,袖口甚至能看到磨损的痕迹。这身打扮,让他褪去了战争领袖的光环,更像一个从废墟中爬出来的、准备拿起工具重建家园的普通人。他的脸庞依旧瘦削,眼窝深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少了几分战争时期的凌厉杀伐,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大厅内异常安静。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肃然而立。零壹、玄机、生命树、叶清等人站在林远身后不远的位置,同样神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期待。
“各位同胞,”林远的声音通过全球广播网络响起,不高亢,不煽情,平静而沉稳,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这里是方舟基地,我是林远。”
屏幕上,无数小窗口中麻木的脸庞抬起了头,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光。林远这个名字,在过去的黑暗岁月里,是抵抗的旗帜,是希望的象征。
“战争,”林远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暂时结束了。收割者的母舰被摧毁,残存的敌人正在被我们的战士围剿、清除。”他的话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陈述事实的沉重。
“但胜利的代价…是家园的破碎,是无数生命的消逝。”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法掩饰的悲恸,“我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战友…失去了我们熟悉的一切。我们脚下的土地,被战火蹂躏得满目疮痍。我们头顶的天空,依旧被硝烟和辐射尘遮蔽。”
屏幕上,许多人低下了头,压抑的啜泣声在无数个角落响起。战争的伤痛,从未远离。
“数据是冰冷的。”林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首面残酷的坦诚,“现存人口不足战前十分之一。超过95%的土地被污染、被摧毁。食物、水、药品…一切都极度匮乏。秩序崩溃,绝望蔓延…生存本身,成了最艰难的挑战。”
他没有粉饰太平,没有虚假的安慰。这血淋淋的现实,让无数幸存者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所以,有人问我,”林远的目光扫过屏幕,仿佛在与每一个幸存者对视,“我们还有未来吗?我们还能重建家园吗?这场用无数生命换来的胜利…值得吗?”
他停顿了足足五秒钟。这五秒钟的沉默,沉重得如同整个星球的重量。
“我的回答是——”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如同钢铁撞击般的铿锵力量,“有!能!值得!”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麻木的眼神被震醒,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
“看看你们的周围!”林远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他指向身后巨大的星图,指向那些代表着残存庇护所的绿色光点,“看看那些还在运转的净水装置!看看那些在污染土地上顽强生长的‘净化种’幼苗!看看那些在废墟中清理瓦砾、试图修复机器的身影!看看那些在简陋医疗棚里,用最后力气救治伤员的医生!看看那些为了保护营地,拖着伤残之躯依旧在巡逻的战士!”
“看看你们自己!”他的目光灼灼,“经历了地狱般的战争,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与失去,你们…还活着!你们的眼中,还有不甘!还有愤怒!还有…哪怕一丝,对明天的渴望!”
“这就是答案!”林远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空旷的大厅和无数个接收点回荡,“未来,不在天上掉下来!未来,就在我们这些幸存者手里!就在我们每一个不肯放弃、还在挣扎着呼吸的人身上!”
“我们失去了家园,但火种还在!”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罗根、李云浩、织梦者、生命树团队的伙伴们、还有千千万万没有留下名字的英魂…他们用生命点燃了它!现在,轮到我们了!”
“重建家园,不是为了回到过去!我们回不去了!”林远的声音带着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我们要在废墟之上,在战火焚烧过的土地上,建立起一个新的家园!一个铭刻着牺牲与教训,一个更懂得和平与守护,一个…属于我们这些从地狱爬回来的幸存者的家园!”
“这很难!比战争更难!这需要时间,需要智慧,需要忍耐,需要…我们每一个人都成为一块砖,一片瓦,一根支撑起新世界的脊梁!”他的目光扫过零壹、玄机、生命树、叶清,扫过屏幕上每一张脸,“科学家、工程师、工人、农民、战士、老师、医生…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目标只有一个——活下去!重建!”
“我,林远,”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庄重而坚定,“在此宣誓:我将用尽我的余生,我的每一分力量,带领大家,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火种,在这片废墟之上,重建我们的家园!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我…绝不放弃!”
“现在,我恳请你们,”他的目光充满了力量与恳切,“也恳请我自己,放下悲伤,收起绝望,擦干眼泪!拿起你身边的工具,无论是锄头、扳手、还是笔!回到你的岗位,回到需要你的地方!为了逝者,为了生者,为了…我们尚未出生的后代!”
“同胞们!”林远的声音响彻寰宇,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意志,“新纪元…从此刻开始!”
“拿起工具!”
“重建…开始!”
话音落下,死寂。
紧接着,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终于爆发!
方舟指挥大厅内,工作人员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和掌声!
全球各个接收点,屏幕窗口中,那些麻木的脸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通红的眼眶,是紧握的拳头,是胸膛中重新燃起的火焰!人们冲出掩体,爬上废墟,对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回应着!泪水与呐喊交织,汇聚成一股席卷全球的、名为不屈与希望的狂潮!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在方舟基地最深处的医疗监护室里,维生平台上的苏晚,那搭在身体一侧的、苍白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蝴蝶,第一次尝试扇动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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