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田的日头像块烧红的烙铁，死死摁在头顶。空气干燥得吸一口气，嗓子眼都冒烟。林默赤着脚，踩在滚烫、硌脚的灰土上，小心地避开那些蔫头耷脑的铁壳谷苗。他手里那把豁了口的旧药锄，每一次落下都异常沉重。
距离那场铁线蛇的劫难过去快两个月了。腿上的消了大半，但麻木感还在，尤其是阴雨天，骨头缝里都透着酸沉。气血亏损的后遗症更明显，稍微干点重活，眼前就阵阵发黑，胸口发闷，喘气都费劲。那几页《青木培元诀》残页，被他贴身藏着，每晚都咬牙尝试修炼。结果？慢！慢得令人绝望！那点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草木灵气，钻进干涸的经脉，像蜗牛爬，一夜下来，丹田里增加的灵力微乎其微，连引动布雨诀都勉强，更别提滋润这该死的硬地了。
他只能靠最笨的法子——堆肥。窝棚角落里，那个原本装苔藓的破布袋，现在塞满了从后山石缝里抠来的各种烂苔藓、半腐的落叶，还有他自己省下来的、少得可怜的一点排泄物。那味道，熏得他自己都首皱眉头。每天天不亮，他就拖着伤腿去刮露水，用破瓦罐一点点收集，回来再兑上点浑浊的溪水，小心翼翼地浇在谷苗根部。每一滴水，都像浇在他自己干裂的心上。
田里那几株谷苗，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也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他几乎能数清每一片叶子上的脉络。最近几天，有几株长得稍微结实点的，顶部长出了细小的、灰扑扑的谷穗！虽然小得可怜，干瘪得没有一丝光泽，但林默看在眼里，却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终于，到了收获的日子。灰岩田区一片愁云惨雾。老黄佝偻着背，在他那丁七十二号田里，小心翼翼地把几株同样瘦弱的谷穗割下来，拢在一起，连一小捧都不到。他浑浊的老眼看了看林默田里那几株稍显精神的谷苗，又看了看林默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叹了口气，没说话。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蹲下身，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去掐那几根最的谷穗。谷粒入手，硬邦邦、轻飘飘的，像空壳。他一颗一颗地往下捋，汗水顺着下巴滴进滚烫的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窝棚里，那盏豆大的油灯下，林默把收获的谷粒堆在破草席上。他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总共……十九斤七两多一点。离二十斤的定额，还差三两！
三两！像三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进林默心里。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两个月的心血，拖着伤腿刮苔藓、堆肥、刮露水，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这几根苗，到头来，还是不够！
“丁七十三！林默！” 破锣嗓子在窝棚外响起，是负责收租的杂役弟子，姓赵，一脸的不耐烦。“交租！二十斤铁壳谷！麻利点！”
林默猛地吸了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抓起地上那个装着谷粒的破布袋，沉甸甸的绝望压得他手臂发酸。他掀开窝棚的破草帘，走了出去。
赵弟子手里拎着个特制的、闪着微弱灵光的“量斗”，旁边还跟着个拿着账簿、面无表情的杂役。老黄也拎着他那明显不足数的布袋，站在不远处，浑浊的眼睛看着林默，带着无声的担忧。
“磨蹭什么！快点！” 赵弟子劈手夺过林默的布袋，哗啦一下倒进那量斗里。灵光闪烁了几下，量斗侧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的符文数字：十九斤七两西钱。
“哼！” 赵弟子鼻孔里喷出一股气，三角眼斜睨着林默，“差三两！按规矩，扣你这个月的月例！外加…五鞭子！长长记性！” 他身后那个拿账簿的杂役己经面无表情地摸出了一根拇指粗、浸过油的藤鞭。
林默浑身冰凉，血液都像是冻住了。扣月例？那点微薄的灵石和劣质丹药，是他活下去和修炼的唯一指望！鞭子？以他现在这破败身子骨，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青田问道》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五鞭子下去，半条命就没了！
“赵…赵师兄！” 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摸索，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这是他之前敷腿剩下的那几株止血草里，特意挑出来、长得最精神的两株！叶片虽然依旧灰扑扑，但边缘锯齿分明，透着一股比普通止血草更坚韧的生命力。这是他偷偷用那慢死人的《青木培元诀》温养了好些天的结果。
他颤抖着手，把那两株止血草递过去，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赵师兄…您…您辛苦…这点小玩意儿，不成敬意…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就三两…”
赵弟子本来一脸不耐烦，目光扫过那两株灰扑扑的止血草，刚想呵斥，眼神却微微一凝。他是负责收租的，常年跟这些底层杂役打交道，各种低阶草药见得多了。眼前这两株止血草…似乎有点不一样？叶片更厚实，叶脉里隐隐透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生气，不像其他田里那些蔫了吧唧的货色。
他一把夺过油纸包，捏起一株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股淡淡的、带着泥土味的清苦气息，比寻常止血草似乎更纯粹一点。
“哼，” 赵弟子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把油纸包飞快地揣进自己怀里，声音压低了些，“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劲儿！” 他转头对那个拿鞭子的杂役使了个眼色，“十九斤七两西钱…嗯，记上，算他二十斤整！下不为例！”
那杂役愣了一下，没多问，在账簿上划拉了几下。
林默悬着的心猛地落回肚子里，腿一软，差点跪下，后背的冷汗己经把破衣服浸透了。他连忙躬身：“谢…谢赵师兄！谢赵师兄！”
赵弟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拎着量斗走向老黄。老黄默默地把自己的布袋递过去，里面谷粒更少。赵弟子看都没看，倒进量斗，灵光显示：十五斤三两。他眼皮都没抬：“老黄头，差得远啊！月例扣光！鞭子…看在你老胳膊老腿的份上，三鞭！记账！”
老黄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只是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默默承受了那三下不算太重、但足以让他脸色更灰败的鞭子。
看着赵弟子两人走远，林默才感觉虚脱般地靠在了窝棚的破门框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劫后余生的庆幸，夹杂着深深的屈辱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冲刷着他。
“后生…” 老黄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慢慢挪过来，递过来一个更小、更破的布袋，“拿着。”
林默疑惑地接过来，入手很轻。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颜色灰暗、表面坑坑洼洼、散发着微弱苦涩气味的丹药。
劣质聚气丹！
“老黄伯，这…这我不能要！” 林默急了。老黄刚刚被扣光了月例，这三颗劣质聚气丹，恐怕是他最后的存货了！他自己交租都不够！
“拿着吧，” 老黄咧了咧嘴，露出缺牙的豁口，笑容苦涩，“你比我这把老骨头有奔头。那两株止血草…种得不错。” 他浑浊的老眼深深看了林默一眼，没再多说，佝偻着背，拖着步子，慢慢挪回了自己那个更破的窝棚。
林默攥紧了那个小布袋，劣质丹药粗糙的棱角硌着掌心。他看着老黄消失在窝棚阴影里的背影，又低头看着自己那件沾满泥土和汗渍的破衣襟，那里还藏着几页发脆的残纸。
他慢慢走回窝棚，在冰冷的草席上坐下，摊开手掌。三颗灰暗的劣质聚气丹静静躺在掌心，像三颗沉甸甸的石头。他拿起一颗，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土腥味的苦涩暖流滑入喉咙，随即在干涸的丹田里炸开一丝微不足道的热力。这点热力，对于他庞大的气血亏空和干涸的经脉来说，杯水车薪。
但林默闭上眼，紧抿着嘴唇，全力运转起那慢得令人发指的《青木培元诀》。这一次，那丝新生的、带着草木清气的精纯灵力，似乎比以往稍稍…活跃了那么一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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