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带阳台的单间那天，深圳下了场罕见的暴雨。林晚星踩着积水把最后一个纸箱搬上楼时，裤脚己经湿透，黏在小腿上凉丝丝的。但推开阳台门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巴掌大的空间里，雨帘把对面的居民楼洗成了水墨画，风卷着潮湿的草木气涌进来，带着不同于城中村的清新。
她花十五块钱从花店搬回那盆绿萝时，叶片上还挂着水珠。瓷盆是淡青色的，边缘有处小缺口，是老板娘半价处理给她的。“这玩意儿皮实，渴了浇点水就行。”老板娘用围裙擦着手说。林晚星把它摆在阳台正中央，刚好能接住从防盗网钻进来的阳光。
第一个清晨，她被鸟鸣吵醒。趴在阳台栏杆上往下看，楼下的早餐摊正冒着白汽，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绿萝的叶片舒展着，叶尖垂着的露珠在晨光里亮得像碎钻。她突然想起别墅花园里那些名贵的兰花，母亲每天都要请园丁来修剪施肥，却总养不活。而这株没人在意的绿萝，只用一夜雨水，就绿得惊心动魄。
周末的午后，她常在阳台铺块旧布，蜷着腿看书。绿萝的影子投在书页上，风一动，那些掌状的叶影就轻轻摇晃，像在和文字对话。有次看《百年孤独》看到流泪，眼泪滴在布上晕开小渍，抬头时发现一片枯叶落在脚边。她蹲下去捡，指腹擦过盆土表面——土里混着碎木屑，是她从公司打印室偷偷装回来的，据说能让土壤更透气。
陈建军第一次来的时候，正撞见她在给绿萝擦叶子。旧毛巾浸在装着淘米水的塑料盆里，是她听张婷说的“天然营养液”。“你对它比对自己还好。”他倚着门框笑，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林晚星把沾着水珠的叶子凑到他眼前：“你看，这片新叶昨天才冒出来的。”嫩芽裹在老叶里，像枚攥紧的小拳头，嫩得能掐出水。
他后来送了个竹编的吊篮，帮她把绿萝挂在栏杆上。藤蔓顺着绳结往下爬，没过多久就垂成了绿色的瀑布。有次加班到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远远看见阳台亮着盏小灯——是陈建军临走时留的，暖黄的光透过绿萝的缝隙漏出来，在楼梯间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座钢铁森林里，终于有了一盏为自己亮着的灯。
台风天最是惊险。去年那场“山竹”过境时，她半夜爬起来把绿萝搬进屋里，花盆在地板上磕出个新印子。风拍打着窗户呜呜作响，她抱着花盆坐在床边，听着藤蔓扫过墙壁的轻响，倒比独自缩在被窝里更安心。第二天风停了，她发现最粗的那根藤被吹断了，断口处渗出黏黏的汁液，像在流血。她找了根红绳把断藤绑在栏杆上，心里默念着“会好的”，竟真的在一周后看到断口处冒出了白色的须根。
如今那株绿萝早己不是当初的模样。藤蔓沿着防盗网爬得老高，有些枝条甚至探到了楼下的空调外机上。林晚星常站在阳台数新叶，一片，两片，像在数着自己攒下的日子。她知道，这株植物和她一样，都在拼命抓住每一缕阳光，每一次呼吸，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悄悄扎下属于自己的根。
有天傍晚，陈建军站在她身后，忽然说：“等我们有了房子，就给它弄个花架。”林晚星回头时，正看见夕阳落在他发梢，绿萝的影子斜斜地打在他肩上，像块温柔的补丁。她摸着手指上的银戒指，突然觉得，幸福或许就像这绿萝，不用刻意栽培，只要有彼此陪伴，就能长得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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