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那泣血般的狂怒质问，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刺穿了死寂的走廊空气，也刺穿了厉行舟紧闭的眼睑。那声嘶力竭的“你他妈到底守护了什么？！！”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在空旷的空间里久久回荡，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又反弹回来，砸在两人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厉行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没有苏衍预想中的任何一丝被戳穿阴谋的慌乱或阴鸷。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死寂。那死寂之下，沉淀着一种比绝望更沉重的东西——一种被彻底洞穿、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无力辩驳的……宿命般的苍凉。
他看着苏衍。看着对方赤红的双眼，看着那张因极致震惊和狂怒而扭曲的、却依旧清俊的脸庞，看着对方手中紧攥着的、那枚染血的扭曲芯片和那个打开的、露出完好芯片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厉行舟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那叹息轻得像一片雪花，却带着足以冻结万物的寒意。
他依旧沉默。
这死寂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或辩解都更加可怕！它像一桶滚烫的油，猛地浇在了苏衍熊熊燃烧的狂怒之火上！
“说话啊——！！！”苏衍的声音彻底撕裂，带着哭腔和破音，他猛地踏前一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摇晃，手中的芯片和盒子几乎要被他捏碎！“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它是不是我爸研究的‘潘多拉之钥’？！是不是你……你从一开始就在觊觎它？！你所谓的守护……你他妈接近我……是不是都是为了这个——！！！”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嚎叫着喷涌而出！苏衍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所有的线索——毕业礼物、大学公寓里厉行舟处理“杂碎”时留下的伤、父亲对“钥匙”的狂热与保密、厉行舟对父亲研究的异常关注、他口中那冰冷的“守护”宣言、废墟下父亲微弱的心跳……以及眼前这枚与“钥匙”核心几乎一模一样的、被厉行舟珍藏多年的“毕业礼物”芯片——如同一张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网，将他死死缠住，越收越紧，勒得他窒息！
真相只有一个：厉行舟，这个他曾经信任、依赖、甚至……心动过的人，才是导致父亲陷入绝境、导致“潘多拉之钥”失控、导致他坠入地狱的……真正的源头！他所谓的守护，是彻头彻尾的欺骗！他接近自己，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认知带来的背叛感和毁灭感，比之前的恨意强烈百倍、千倍！它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苏衍的心口反复搅动、切割！
“骗子！恶魔！凶手——！！！”苏衍嘶吼着，声音己经完全变了调，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枚染血的扭曲芯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厉行舟赤裸的、缠着绷带的胸膛砸去！“去死——！！！”
染血的芯片带着苏衍所有的恨意和绝望，如同离弦之箭，狠狠砸在厉行舟心口上方、靠近绷带边缘的位置！
“噗！”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芯片尖锐扭曲的边缘，瞬间在厉行舟紧实的皮肤上划开了一道新的、细小的血痕！暗红色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染红了刚刚包扎好的、洁白的绷带边缘。
厉行舟的身体猛地一震！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苏衍眼中那彻底燃烧的、将他视为终极仇敌的毁灭之火！那火焰，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卑微的希冀，焚烧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苏衍因狂怒而扭曲的脸，看着那枚象征着他所有罪孽的芯片从他胸口弹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股浓烈的腥甜再次涌上喉咙，他强行咽下，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嘴角却无法抑制地溢出了一丝暗红。
“呵……”一声极其沙哑、带着无尽自嘲和悲凉的轻笑，终于从厉行舟紧抿的唇间逸出。他抬手，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漠然。
他抬起布满血丝、死寂一片的眼眸，看向苏衍，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器，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无法言说的痛楚：
“苏衍……”
“在你心里……”
“我厉行舟……”
“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这声反问，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带着血腥味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仿佛一个被押上刑场的囚徒，在临刑前，最后一次望向那个执刑者，轻声问：你真的，如此恨我？
苏衍被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哀伤和嘴角刺目的血迹震得呼吸一窒！那绝望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狂怒的漩涡中心，带来一瞬间诡异的停滞。
就在这死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的瞬间——
“嗡——！嗡——！嗡——！！！”
一阵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的蜂鸣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走廊尽头、从“蜂巢”核心指挥区的方向，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警报灯刺目的红光瞬间淹没了走廊原本惨白的灯光，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这警报声不同于病房的医疗警报，也不同于行动组的紧急通讯！这是“蜂巢”最高级别的——**生命信号锁定警报**！
厉行舟死寂的眼眸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那里面所有的绝望、哀伤、疲惫在刹那间被一种更加原始的、近乎本能般的惊悸和希冀所取代！
苏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警报声震得浑身一颤！狂怒的情绪被打断，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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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老板——！！！”技术主管“蜂刺”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走廊尽头狂奔而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不敢置信而彻底变调、破音！他甚至来不及看清走廊上这诡异而惨烈的一幕（赤裸上身带伤的总裁和状若疯狂的苏先生），就嘶声力竭地吼了出来：
“信号！信号出现了——！！！”
“‘破冰者’！最深穿透扫描阵列！！”
“苏明远先生的生命信号——！！！”
“坐标稳定！活性微弱但……存在！确认存在——！！！”
“轰——！！！”
蜂刺最后那声“确认存在”，如同九天惊雷，在苏衍混乱不堪、被恨意和背叛彻底填满的意识里，轰然炸响！
父亲……？
信号……？
坐标稳定……？
活性微弱……但存在——？！
苏明远……还活着？！
这个如同神迹般突然降临的消息，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瞬间击溃了苏衍用狂怒和恨意构筑的所有防线！他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身体猛地一晃，手中紧攥的深蓝色丝绒盒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赤红的双眼，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里面翻涌的狂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无法置信的……空白和茫然。
“爸……？”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哭腔和颤抖的音节，从苏衍干裂的唇间溢出。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目光空洞地望向蜂刺冲来的方向，又茫然地转向厉行舟，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更加残酷的幻梦。
厉行舟在听到“确认存在”的瞬间，那双死寂的眼眸里，如同瞬间注入了岩浆！冰封的绝望被一种近乎狂暴的、不顾一切的希冀所点燃！他根本顾不上自己胸口的伤痕和嘴角的血迹，甚至顾不上近在咫尺、刚刚对他发出死亡诅咒的苏衍！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决绝！赤裸的、缠着绷带的上身肌肉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一步跨过地上那枚染血的芯片和掉落的丝绒盒子，目标只有一个——指挥中心！
“蜂刺！报告详情！”厉行舟的声音嘶哑却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瞬间响彻走廊！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飓风，裹挟着硝烟、血腥和刚刚燃起的、不顾一切的希望，朝着警报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蜂刺被厉行舟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气势骇得一个激灵，立刻语速飞快地跟上汇报：“是！老板！‘破冰者’刚刚注入最后一轮纳米稳定凝胶，最深穿透扫描阵列在废墟核心区域下方约十二米处，捕捉到极其微弱但持续稳定的生命体征信号！信号特征与苏明远先生档案记录高度吻合！活性指数低于临界值，但基础循环确认维系！脑波……脑波依旧沉寂，但信号锁定！坐标己精确标定！重复，坐标己精确标定——！！！”
厉行舟的身影己经消失在通往指挥中心的拐角，蜂刺的报告声被甩在身后。
走廊上，只剩下苏衍一个人。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狂怒褪去后的巨大空虚和这如同神迹降临般的消息，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洪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
父亲……还活着？
在废墟之下十二米？活性微弱……但活着？
这个消息带来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可下一秒，厉行舟那赤裸着带伤的上身、那死寂绝望的眼神、那染血的芯片、那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那句“在你心里我就真的这么不堪吗”的悲凉反问……又如同冰冷的礁石，狠狠撞碎了喜悦的浪花！
骗子……恶魔……凶手……
可他……刚刚爆发出的、不顾一切冲向指挥中心的身影……那里面蕴含的……是希望？是为了……救父亲？
混乱！极致的混乱！
恨意、狂喜、怀疑、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对厉行舟那绝望眼神的……心悸……所有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心口剧烈地翻涌、爆炸！
“呃啊——！”苏衍痛苦地低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赤着的脚踩在刚才被他砸落的、染血的扭曲芯片上，也踩在那个打开的、露出完好芯片的深蓝色丝绒盒子上。
一边是象征父亲心血和灾难源头的“潘多拉之钥”残骸。
一边是厉行舟珍藏多年、与“钥匙”惊人相似的“毕业礼物”。
而连接这两者的……是废墟之下十二米处，父亲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信号！
这撕裂的真相！
这冰下的脉搏！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
厉行舟……你到底……是谁？！
苏衍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和混乱而无法控制地痉挛着。他抬起布满泪痕和茫然的脸，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厉行舟消失的拐角方向，仿佛要穿透冰冷的金属墙壁，看到那个男人此刻在指挥中心里，究竟在做着什么。
“爸……”他颤抖着、破碎地呼唤着，泪水混合着汗水和血迹，从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映着警报红光的地板上。
“厉行舟……”另一个名字，带着更加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如同梦呓般，从颤抖的唇间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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