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混乱。
无垠的、旋转的星海。
这不是苏衍熟悉的黑暗。这是一片由纯粹能量和信息流构成的奇异空间。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无数闪烁着幽蓝、深紫、惨白光芒的星辰(或许不是星辰,而是某种信息节点?)在虚空中沉浮、旋转、生灭。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如同神祇的造物,在背景中缓缓流动,散发着冰冷而古老的气息。
苏衍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抛入湍急量子河流的溺水者。狂暴的信息洪流裹挟着他破碎的意识,无数混乱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凌,疯狂切割着他的感知:
**碎片:冰冷的实验室,父亲苏明远狂热而疲惫的脸,他手中托着一枚与“毕业礼物”极其相似的芯片,口中喃喃:“本源…这才是真正的钥匙…厉家的守护……”**
**碎片:少年厉行舟冰冷而倔强的眼神,他跪在一位面容威严、眼神如鹰隼的老者(厉家老爷子?)面前,老者手中正握着那枚深蓝色丝绒盒:“行舟,这是厉家的命脉,亦是枷锁。守护它,便是守护厉家的根基,亦是……守护你未来必须守护之人……”**
**碎片:大学公寓里,厉行舟抓着苏衍的手,强迫他去感受腰腹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眼底翻涌着黑暗的风暴:“…想碰‘它’的杂碎…都清理干净了…谁也别想……”**
**碎片:西伯利亚静滞室内,苏明远看着监控中闯入的、带着“潘多拉之钥”残骸的不速之客,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悲伤:“你们……还是找到了仿品……但你们永远……找不到真正的‘门’……”**
这些碎片!属于父亲!属于厉行舟!甚至……属于那枚芯片本身?!它们如同被强行撕开的记忆伤疤,带着强烈的情绪烙印——狂热、冰冷、痛苦、绝望、守护的决绝——蛮横地灌入苏衍的意识!
“呃啊——!!!”苏衍在虚无的量子星海中痛苦地蜷缩起来,意识体仿佛要被这些冲突的信息彻底撕裂!真相的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骗子?恶魔?凶手?
守护?枷锁?必须守护之人?
真正的钥匙?仿品?门?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颠覆性的认知,让苏衍的意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风暴!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谜团的核心,周围是旋转的、带着血色的真相碎片,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就在他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
嗡!
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意志力,如同定海神针,强行穿透了狂暴的信息乱流,在这片诡异的量子星海中稳固地降临!
苏衍混乱的意识猛地一震!他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那旋转的星海背景中,一个由纯粹幽蓝光芒构成的、略显虚幻却无比清晰的身影,正缓缓凝聚成型。
是厉行舟!
他的身形依旧高大挺拔,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如同两颗燃烧的寒星,穿透量子空间的阻隔,牢牢地锁定了苏衍!只是这光芒构成的身影,显得比现实中更加冷硬,也更加……疲惫。他的“身体”上,隐约可见代表神经创伤的细微裂痕,如同破碎后又强行粘合的琉璃。
“苏衍。”厉行舟的声音首接在这片量子空间响起,没有经过空气的震动,而是如同规则本身在低语,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停下。不要……再靠近核心。”
苏衍的意识体剧烈地波动着,混杂着震惊、恐慌、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他看着眼前这个由光芒构成的厉行舟,看着他那疲惫却依旧强势的眼神,之前在ICU外所有的恐惧、后怕、等待的煎熬,以及在芯片信息洪流中承受的巨大痛苦,瞬间化作了尖锐的质问,冲破了他意识的束缚:
“停下?!厉行舟!你让我停下?!”苏衍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激荡,带着哭腔和愤怒的颤抖,“你躺在那里面像一块随时会碎的冰!我爸在复苏舱里生死未卜!而我!我差点被你这该死的‘毕业礼物’芯片撕碎意识!你现在让我停下?!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和我爸的‘潘多拉之钥’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到底在守护什么?!守护到连命都不要了?!守护到……连一句真话都不肯给我——!!!”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泣血的控诉,带着苏衍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解,狠狠砸向厉行舟!
厉行舟光芒构成的身影,在苏衍的质问下,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那双燃烧着寒星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深沉的痛楚,有无法言说的疲惫,有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奈。
他沉默了几秒。量子星海中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周围旋转的星辰和巨大的几何图形似乎都放慢了速度,如同在倾听这场跨越了生死界限的对峙。
“它……”厉行舟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不是‘潘多拉之钥’。”
苏衍的意识猛地一滞!
“它是‘门匙’。”厉行舟的目光穿透量子空间,仿佛在凝视着现实世界那枚冰冷的芯片,“是开启‘潘多拉’真正核心的……唯一凭证。”
“潘多拉”的真正核心?!
唯一的凭证?!
苏衍的思维瞬间炸开!父亲呕心沥血研究的……只是仿品?!只是通往真正核心的……一把伪造的钥匙?!
“你父亲……”厉行舟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苏明远教授……他研究的方向是对的。他触碰到了‘潘多拉’的皮毛。但他不知道……他所追寻的‘钥匙’,只是一个诱饵,一个……被设计出来吸引觊觎者目光的……仿品。”
诱饵?仿品?
父亲毕生的心血……只是一个诱饵?!
这个认知带来的荒谬感和替父亲感到的悲愤,让苏衍的意识剧烈波动起来!
“那真正的‘潘多拉’核心……是什么?!”苏衍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恐慌。
厉行舟的光芒身影变得更加黯淡,那些细微的裂痕似乎扩大了一丝。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维持着在这个空间的投影和信息传递。
“是……”他刚吐出一个字,整个量子星海猛地剧烈震荡起来!无数幽蓝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劈落,狠狠击打在厉行舟的光影之上!他闷哼一声,光芒构成的身躯瞬间变得明灭不定,裂痕迅速蔓延!
“警告!核心信息触及最高禁忌!量子熵增反制启动!”一个冰冷无情的、如同宇宙规则本身的声音在星海中回荡!
苏衍惊恐地看着厉行舟的光影在熵增闪电的轰击下痛苦挣扎,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溃散!他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在这片空间里如同被禁锢。
“厉行舟——!!!”苏衍发出绝望的呼喊。
“守护……”厉行舟在闪电的轰击中艰难地抬起头,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死死盯着苏衍,光芒己然黯淡,却燃烧着最后的不屈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我守护的……从来不是‘潘多拉’……”
他的光影在密集的熵增闪电轰击下开始片片碎裂,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却依旧清晰地传入苏衍的意识:
“…是‘门匙’本身……不让它落入…错误之手……”
“…更是……你……”
最后那个“你”字,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也如同投入惊涛骇浪中的最后一叶扁舟,在狂暴的熵增闪电和量子乱流中,微弱却无比清晰地……传递到了苏衍的意识深处!
嗡——!!!
厉行舟的光影在苏衍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雕,彻底崩解!化作点点幽蓝的星光,融入了这片混乱的量子星海!
“不——!!!”苏衍的意识发出凄厉的尖啸,巨大的恐慌和失去的痛楚瞬间将他吞没!
然而,就在厉行舟光影崩散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比熟悉气息的量子信息流,如同他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避开了熵增闪电的锋芒,轻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缠绕上了苏衍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信息包。
更像是一种……烙印。
一种纯粹情感的……量子印记。
没有言语。
没有画面。
只有一种深沉到极致、厚重到令人窒息、带着无尽疲惫和……无悔的……
——守护。
这无声的、由纯粹情感构成的量子告白,如同最温柔的枷锁,也如同最坚定的锚点,瞬间烙印在了苏衍意识的最深处!比他接收到的所有信息碎片都更加清晰,更加震撼!
骗子…恶魔…凶手…
守护…
守护门匙…
守护……我?
巨大的信息冲击、颠覆的真相碎片、父亲被利用的悲愤、厉行舟光影崩散的恐惧……以及此刻这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无声的“守护”告白……所有的一切,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苏衍的意识核心轰然炸开!
“啊——!!!”
现实世界,医疗床上。
苏衍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巨大的信息冲击而瞬间放大到极致!他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地弓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从他的口鼻和眼角瞬间涌出!
“苏先生——!!!”
“快!强心剂!神经抑制!他颅内压飙升——!!!”
“生命体征全线崩溃!快抢救——!!!”
病房内瞬间陷入极度混乱!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
隔壁ICU内。
刚刚在强效神经稳定剂和物理约束下勉强平息痉挛、脑波曲线重新跌回低点的厉行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连接在他身上的、监测意识活动的仪器,屏幕上那条微弱平稳的曲线,在苏衍惨叫响起的瞬间,极其突兀地、同步地……爆发出一个同样尖锐剧烈的峰波!仿佛他的灵魂也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而更远处的低温复苏舱内。
一首微弱同步脉动的苏明远的脑波曲线,在这一刻,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异常波动!旁边代表他身体活性指数的数值,开始极其不稳定地……上下剧烈跳动!
芯片引发的量子纠缠风暴,在苏衍意识回归现实的刹那,对三个本就脆弱到极点的生命体,发动了最致命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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