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演武场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风吹过破损旌旗的呜咽,以及偶尔乌鸦掠过头顶的嘶鸣。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弥漫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陆修远强压下胃部翻腾的不适,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无头尸体那狰狞的断颈处移开,转向更细微的线索。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散落在尸体周围的前朝“通宝”铜钱。铜钱表面覆盖着一层暗红的血污和泥土,看起来年代久远,与残甲、断剑共同营造出“阴兵索债”的诡谲氛围。
“冷面判官”沈青黛则如一座冰雕般矗立在尸体旁。她早己戴上特制的薄皮手套,动作精准而冷肃。她先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断颈处的骨茬边缘,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接着,她拿起随身携带的银针,动作极轻地在断骨边缘和周围的肌肉组织上刺探、刮取。
“死亡时间不超过六个时辰。”沈青黛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目光锐利地扫过尸体全身,“尸体肌肉强健远超常人,体表有多处陈年旧伤,从形态和分布看,符合战场刀劈斧斫的痕迹。此人生前必是久经沙场的老卒。”
陆修远闻言,拿起一枚铜钱,用袖中藏着的简易小瓶(里面是他用醋和硝石勉强配制的弱酸溶液)滴了一滴在钱币边缘。他眯起眼仔细观察反应——暗红的“血锈”在弱酸作用下迅速溶解褪色,露出下方相对光亮的铜质。
“沈大人,”陆修远站起身,将处理过的铜钱递过去,“这些‘前朝通宝’,血锈是后染上去的,铜质并未经历足够年份的氧化。人为做旧,时间很近。”
沈青黛接过铜钱,指尖着褪色处,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她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个发现。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尸体断颈处。
“更奇怪的是这里,”沈青黛用银针尖点了点断骨茬口,“骨头的断口…过于平整了。寻常刀剑劈砍,无论多锋利,总会留下些许崩裂或拉扯的痕迹。但这断口,光滑得…像是被某种极其高速、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切断。”
陆修远立刻凑近观察。在沈青黛的指点下,他果然看到骨茬边缘异常光滑,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抛光”感。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几处极其细微的骨缝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血液干涸的暗色痕迹。
“等等!”陆修远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一个简陋的放大镜片(水晶打磨的),凑到断骨边缘仔细查看。“沈大人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骨头的细微结构边缘,似乎有…灼烧碳化的痕迹?非常非常细微!”
沈青黛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她立刻夺过放大镜片,亲自验证。片刻后,她放下镜片,脸色凝重:“不错!确实有高温瞬间作用留下的痕迹。这绝非普通利器所能造成!”她脑中飞快掠过家传《九幽录》中记载的几种极其罕见的凶器,但无一完全吻合。
“高温…高速切割…”陆修远喃喃自语,现代法医学的知识库在脑中飞速运转,“需要极强的能量瞬间爆发…类似…激光?不,不可能…那会是什么?某种特殊的线?或者…”他一时也想不出古代有什么东西能达到这种效果,但这个发现无疑将凶手的作案工具指向了一个极其危险且罕见的方向。
“高温切割?”沈青黛对这个词感到陌生,但结合眼前所见,她理解了其中的含义。她沉吟道:“《九幽录》中有‘蒸骨验毒’之法,需以特制药液蒸煮骨骼数个时辰,或能析出残留的毒素痕迹,也许能对锁定凶器或毒物有所助益…”
“不行!”陆修远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坚持,“蒸骨法破坏性太大!会彻底毁坏骨骼的物理形态和可能残留的微量物证!高温切割留下的痕迹本身就极其脆弱,一经蒸煮,必然湮灭无踪!我们必须寻找非破坏性的检验方法!”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布袋里的一些简陋工具零件,思考着如何利用现有材料制作能分离和观察微量残留物的装置。
沈青黛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首接地否定家传秘术,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了陆修远,带着审视与一丝被冒犯的寒意:“陆仵作,依你之见,当如何?不验,线索便在此断绝。”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绷紧,专业理念的碰撞在无声中激烈交锋。陆修远正欲据理力争,阐述自己的构想——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撕裂了演武场的死寂!一道乌光如同毒蛇吐信,从演武场边缘一处坍塌的矮墙后电射而出,目标首指正俯身检查尸体、背对着危险方向的陆修远后心!
陆修远汗毛倒竖,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但他身体的反应速度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躲避!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灰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陆修远侧后方的一棵枯树阴影里“滑”了出来!那速度快到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仿佛瞬间移动!
铛!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那道射向陆修远的乌光——一支淬毒的短小弩箭——在距离他后背仅剩半尺之遥时,被一道更薄、更快的银亮弧光精准地从中劈开!断成两截的毒箭无力地跌落在地。
陆修远猛地回头,惊魂未定,只看到一道挺拔而略显孤寂的灰色身影挡在自己侧前方。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衣,身形修长,背对着陆修远和沈青黛,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警惕地感知着弩箭射来的方向。他手中握着一柄极其奇特的武器——薄如蝉翼,近乎透明,在昏暗的天光下几乎难以看清具体形态,只能感受到它边缘流转的一抹冰冷寒芒。正是这柄“蝉翼刃”,在刚才那电光火石间救了他的命。
矮墙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偷袭者显然一击不中,见势不妙,立刻遁走。
灰衣人并未追击,只是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很年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漠然。五官轮廓分明,如同刀削斧刻,一双眼睛深邃沉寂,仿佛古井寒潭,不起波澜。他站在那里,像一匹离群的孤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警惕和疏离感。
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陆修远,最后落在沈青黛那锐利如刀、充满审视与警惕的冰冷视线之上。三人之间,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灰衣人沉默片刻,视线最终回到陆修远脸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你救过我。昨夜,破庙。” 言简意赅,毫无情绪波动。
陆修远瞬间记起——昨夜他在城郊一座废弃破庙躲雨时,确实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他简单处理了对方最致命的伤口,喂了点水就离开了。原来是他!
沈青黛的指尖悄然按在了袖中暗藏的短刃上,眼神锐利如鹰隼,上下打量着灰衣人,尤其是他手中那柄几乎看不见的薄刃。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影卫的‘蝉翼刃’?‘烛龙’的人?”
听到“烛龙”二字,灰衣人(云无涯)沉寂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寒潭投入了一颗石子。但他没有回答沈青黛的质问,只是再次看向陆修远,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只是还你一命,此地不宜久留。
演武场内,无头的尸体静静躺着,散落的染血铜钱和残破的盔甲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而三个身份、目的、背景迥异的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被命运的丝线强行拉扯到了一起。陆修远的现代法医知识,沈青黛的古代仵作秘术,云无涯的神秘武力和身份,以及那具无头尸体所隐藏的关于高温切割、前朝遗物和军人身份的谜团,共同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案件的复杂性,才刚刚开始显露狰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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