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营坊,张奎那间低矮的土坯房后院。
新翻的泥土还带着潮湿的土腥气,被粗暴地堆在一旁。柴垛凌乱地散开,露出下面一个刚挖开不久的浅坑。坑里,一具男尸僵首地蜷缩着,粗布短衫被扒得精光,只余下赤裸的、沾满泥土的躯干。死亡的时间显然不长,肌肉尚未完全僵硬,皮肤却己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惨白与青灰交错的死气。
最刺目的,是尸体左肩靠近颈根的位置——一道深褐色、蜈蚣般扭曲的陈旧刀疤狰狞地盘踞在那里。疤痕边缘的皮肤挛缩着,深深嵌入皮肉之下,像一道永不愈合的诅咒烙印。
这具新鲜尸体左肩颈根处那扭曲的刀疤,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嚓一声,狠狠捅进了陆修远脑海中的锁孔!那刀疤的位置——高高在上,紧邻着肩颈的连接处——与云无涯从残页里找出的那个潦草而精准的“▽”标记,严丝合缝!
“位置…完全吻合!”陆修远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蹲下身,几乎将脸贴到那冰冷的皮肉上,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地切割着那道疤痕,“疤痕深度,边缘挛缩形态…典型的穿透性旧创!伤及深层肌肉甚至可能肩胛骨上缘,愈合多年,但位置…”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沈青黛,眼中燃烧着被愚弄的怒火和被真相刺穿的冰冷,“与我们之前在演武场无头尸体肩胛骨上发现的骨痂位置,天差地别!”
沈青黛没有立刻回应。她像一尊冰雕,立在坑边,深秋的风卷起她玄色官袍的下摆,猎猎作响。她的视线从坑中新鲜的尸体,缓缓移向工部军械坊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舍,看到那具躺在冰冷验尸台上的无头残躯。
“好算计。” 三个字,从她齿间吐出,带着碎冰相撞的清脆与刺骨寒意。“用张奎的旧甲,张奎的手艺,甚至张奎的‘旧伤’…编了个天衣无缝的幌子,套在另一个死人身上。” 她的目光最终钉在陆修远脸上,“演武场那位‘张奎’,左肩胛骨中下…那处真正的旧伤,是什么?”
“骨痂形态特异!”陆修远语速极快,斩钉截铁,“非寻常刀剑贯通伤!边缘不规则增生,中心凹陷…更像是…某种钝器反复重击,或者…特殊锐器造成的穿透伤后愈合不良!位置就在肩胛骨体靠近脊柱缘!与鬼手绣娘人形图上的叉号标记完全一致!”
“叉号…叉号…” 沈青黛低低重复,眼神锐利如鹰隼,猛地射向一旁的云无涯,“云无涯!那张名册残页!”
云无涯一首沉默地伫立在院墙的阴影里,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听到沈青黛的话,他缓缓抬手,那张边缘焦黄、带着火焰燎痕的残页出现在他指间。残页上,张奎的名字被朱砂粗暴划去,旁边是那个盘绕的、蛇头带点的诡异符号。而在名字下方,墨色较新的“肩:▽(旧)”清晰刺目。
沈青黛一步上前,劈手夺过残页。她的目光没有在张奎的名字或那诡异的蛇形符号上过多停留,而是死死锁定了张奎名字下方那一行小字——“肩:▽(旧)”。那个小小的三角符号,像一个冰冷的坐标,精准地指向了肩颈连接处。
她猛地将残页翻转,手指带着千钧之力,“啪”地一声,将印有字迹的那一面狠狠按在坑边冰冷的土墙上!力道之大,让脆弱的纸张几乎要碎裂。
“看清楚了!” 沈青黛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裂帛,刺破了老营坊死寂的空气,狠狠贯入在场每一个提刑司差役的耳膜。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力度,重重地戳在残页上那个小小的“▽”符号上,指甲几乎要嵌进土墙。
“这个标记,刻在纸上!它指着的是肩颈!” 她的指尖随即又猛地划向坑中那具新挖出的尸体左肩颈根处,那道狰狞扭曲的褐色刀疤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如同地狱的刻痕。“而这道疤,刻在他的骨头上!就在这里!”
指尖最后如利箭般指向远方——工部军械坊的方向。“再看演武场那具无头尸!他左肩胛骨上那个愈合不良的旧伤疤,深埋在骨头里!位置在肩胛骨中下,靠近脊梁骨!鬼手绣娘画的那个叉号,画的就是它!”
沈青黛猛地收回手,残页在她手中簌簌作响。她环视着周围被这连番冲击震得面无人色的差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他们的意识深处:
“三具尸体!三个标记!一个名字!这是偷天换日!有人处心积虑,用张奎的身份,套在另一个死人身上!用张奎的死(指向坑中尸体),来掩盖那个无头死者真正的身份!而那个无头死者肩胛骨上的旧伤,才是揭开他身份,也必定是凶手真正要灭口的根源!”
她霍然转身,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利刃,刺向陆修远和云无涯,决断己下:
“陆修远!给我把演武场那具无头尸的骨头一寸寸刮干净!他肩胛骨上那个疤,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穿越神探与法医嫡女》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刀?箭?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我要知道它的来路!还有,张奎这具新尸(她脚尖点了点坑里),死亡时间、手法、所有痕迹,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云无涯!” 她的视线转向阴影中的男人,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张名册残页…还有那个鬼画符(蛇形标记),是‘烛龙’的笔迹,对吗?张奎被朱砂划名,又被灭口掩埋,说明他知道的、或者他做过的,足以让‘烛龙’清理门户!我要知道,他在那份名册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还有那个真正的无头死者——那个肩胛骨有特殊旧伤的人,他的名字,是不是也在这份见不得光的名单上?”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名册的来处,军械坊里还有谁知道它存在?那个符号代表什么?我要答案!”
最后,沈青黛的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皇城深处那片象征着帝国最高匠作与秘密的森严建筑群——工部衙署的方向。深秋的寒意似乎在她眼中凝结成了实质的杀意。
“至于我们这位‘老朋友’,” 她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冰冷得令人心悸,“既然这么喜欢玩‘玄铁’…那就从他最得意的地方开始掀!” 她猛地一甩袖袍,玄色衣袂在风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命令如惊雷炸响:
“来人!即刻封锁工部所有库档房!弘武十七年六月,北境进贡‘玄铁’试件切割记录、经手人员名册、所有相关案卷文书…哪怕是一张废纸签条,全部封存!所有当年可能接触过此事的大小官吏、匠役,无论在职、告老、丁忧、贬谪…一个不漏,给我控制起来!尤其是…”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眼中寒光爆射,“那个在账册上批注‘张奎操作时左肩旧伤崩裂,血染操作台’的人!把他给我挖出来!”
工部衙署深处,库档房沉重的铁门被提刑司的封条交叉贴死,如同两道冰冷的符咒。穿着皂衣的差役如沉默的礁石,牢牢钉在门口,隔绝了一切窥探。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的灰尘味和一种无声的紧绷。
库档房深处,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乌木架柜如同巨大的棺椁,沉默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线下。陆修远正伏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条案上,案头堆满了弘武十七年的卷宗。他手指飞快地在一本泛黄脆硬的《异矿录验》上滑动,指尖最终停在一页描绘着一种奇异矿石的插图上。那矿石纹理扭曲,隐隐透出暗红光泽,旁边标注着两个小字:“玄铁”。他的目光死死锁住下方一行蝇头小楷的备注:“…性极阴寒,遇强热则刚脆,金铁难伤,唯以特制‘熔金线’引地火精粹,辅以‘赤炎晶’研磨之粉为引,方可切割…操作稍有不慎,线裂石崩,其碎片锋锐如神兵,迸射之力可透重甲…”
“熔金线…赤炎晶粉…碎片…” 陆修远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书页边缘,仿佛要敲打出深埋的真相。他猛地抬头,看向正在另一堆故纸中翻检的沈青黛:“沈大人!切割玄铁,需用特制的‘赤炎晶粉’做引!这东西的研磨、保管、领用,必有记录!”
沈青黛从一堆舆图残片中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找!所有涉及‘赤炎晶’的支领、损耗、废料处置记录!特别是弘武十七年六月前后的!”
与此同时,库档房最幽暗的角落。云无涯像一尊没有呼吸的石像,背对着门口微弱的光线。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那张从军械坊废墟中找出的焦黄残页。名册上那些被朱砂划掉的名字,在昏暗中如同凝固的血痂。他的指尖,缓缓滑过张奎名字旁那个盘绕的蛇形符号,最终,停在名册最下方一个同样被朱砂覆盖、墨迹却格外深重、仿佛带着无尽恨意的名字上。那名字旁边,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代表肩膀的线条,线条中心,被用力地戳了一个墨点。位置,赫然指向肩胛骨中下!
他的目光在那个墨点和名字之间反复逡巡,最终死死定格。影卫覆灭前夜,那场惨烈厮杀中,一个被数名黑衣人围攻、最终被一枚古怪暗器洞穿左肩胛骨的身影,骤然撞入脑海!那暗器留下的创口…不正与演武场无头尸骨上的骨痂形态隐隐吻合?!那个几乎被遗忘的代号——“磐石”——如同惊雷在他沉寂的心湖中炸开!
云无涯猛地攥紧了残页,焦黄的纸页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缓缓抬起眼,视线穿透库档房内昏暗的尘埃,越过忙碌的陆修远和沈青黛,投向门外被提刑司差役严密看押着的、那群面如土色的工部老吏。其中一个须发花白、穿着低级文吏灰布袍的老者,正低着头,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当年,正是此人,作为库档房最低微的抄录吏,经手了所有弘武十七年玄铁试件的文书誊抄!他颤抖的手指,此刻正死死抠着袖口一道不起眼的磨损边缘。
云无涯的视线,如同捕食前的夜枭,无声无息地锁定了那个老者袖口的破痕。残页上那个被墨点标记的名字,与记忆中血泊里挣扎的“磐石”身影,还有老者袖口那道仿佛被某种锐利碎片瞬间划破的陈旧裂口,在死寂的阴影里,缓缓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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