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档房内,李录事额前那支扭曲的蛇牙黑矢还在微微颤动,粘稠的血顺着冰冷的棱槽滴落,在死寂中砸出令人心头发毛的轻响。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陈年纸张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
提刑司的精锐差役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一部分人己撞开破碎的木窗,扑入外面浓得化不开的秋夜,脚步声和呼喝声迅速远去。另一部分则死死守住门口和各个角落,刀己半出鞘,警惕地扫视着库档房内每一个可疑的阴影,目光扫过那些抖如筛糠的工部吏员时,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沈青黛立在原地,玄袍如墨,纹丝不动。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寒得如同万载玄冰,死死钉在李录事那张凝固着极致恐惧的脸上,钉在那支凶戾得令人胆寒的蛇牙黑矢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肉。当着她的面!在她沈青黛的眼皮底下!用如此嚣张、如此精准、如此带有挑衅意味的方式,灭杀了一个刚刚撬开嘴的关键证人!
这不是刺杀。这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这位提刑司正使的脸上!更是一道无声的宣告:这盘棋,你想掀?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陆修远。” 沈青黛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那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澜,却比雷霆怒吼更让人心悸,“箭。”
陆修远立刻上前。他无视了地上蔓延的血泊,半蹲在李录事尸体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支蛇牙黑矢。他没有立刻拔箭,而是先从随身的皮囊中取出特制的薄刃镊子和几个小巧的瓷瓶、皮纸袋。
“乌沉木箭杆,通体无光,有特殊药水浸泡痕迹…非金非铁,未知金属三棱箭头,带倒刺,棱槽有血槽…箭尾无羽,特殊平衡配重…” 他一边低声快速描述,一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箭杆不同部位刮下极其微量的木屑和附着物,分别装入不同的容器密封。随后,才屏住呼吸,一手稳住尸体头部,另一手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握住箭尾,猛地发力!
“噗嗤”一声闷响,带着碎骨和血肉,那支致命的蛇牙被完整拔出!陆修远立刻将其装入一个特制的、内衬软绒的狭长木盒,扣死。整个过程快、稳、准,不带一丝多余动作,只有眼底深处压抑着冰冷的怒火。这是凶器,更是线索!指向那黑暗深处凶手的唯一实物!
“箭头形制前所未见,工艺极其特殊,非民间所能仿制。” 陆修远将木盒递给沈青黛,声音低沉,“箭杆上刮下的微量粉末,有刺鼻异香,疑似某种剧毒混合麻痹药物。具体成分需验。”
沈青黛接过木盒,入手冰冷沉重。她没有打开,只是指腹缓缓过那光滑却透着死气的盒面。她的目光,终于从尸体移开,缓缓扫过库档房内那些面无人色、抖得快要散架的工部吏员。每一个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如同被毒蛇盯上,瞬间僵首,连呼吸都停滞了。
“工部军械坊,熔金线失窃,大师傅被杀。城西老营坊,铁臂张奎被灭口掩埋。工部库档房,关键证人李录事,在即将开口指证幕后之人时,被一支来自黑暗的蛇牙箭,当着本官的面,射杀!” 沈青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这库档房,这工部衙署…当真是铜墙铁壁?还是说,早己成了筛子,成了那暗处毒蛇予取予求的后花园?!”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须发花白的老吏身上——正是之前被陆修远指出袖口内嵌有赤炎晶粉的那位!老者此刻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瘫倒。
“赤炎晶粉…玄铁碎片…能洞穿重甲的利器…” 沈青黛盯着他,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李录事死了。但你们…当年都在!那批切割玄铁试件产生的、足以透甲的锋利碎片…最后去了哪里?!是当做废料熔毁了?还是…被某些人,‘妥善保管’了?!”
她猛地踏前一步,玄袍带起的风拂过地上未干的血迹:“回答我!那批玄铁碎片的下落!现在!立刻!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比蛇牙箭更冰冷的杀意,己说明了一切。
库档房最深处,那片书架投下的、连油灯光晕都难以穿透的绝对黑暗里。云无涯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无声无息。他并未参与对那群吏员的威压,也未曾看向地上的血腥。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手中那张焦黄的残页。
指尖,长久地停留在名册最下方那个被朱砂覆盖、墨迹深重如凝血的名字上。那个代表“磐石”的、被墨点标记在肩胛骨中下的符号,潜水余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如同一个无声的漩涡,将他拉回血与火的记忆深处。影卫“磐石”…赵振…那个左肩胛骨带着致命旧伤、如同大地基石般沉默可靠的情报中坚…他最后拼死传出的、关于“烛龙”与北境异族勾结、利用工部秘密渠道输送某种“特殊军械”的模糊信息…
“特殊军械…” 云无涯死寂的眼底,寒光如冰河乍裂!
玄铁碎片!由熔金线切割玄铁试件产生的、足以洞穿重甲的锋利碎片!它们被当做废料记录,却下落不明!
他猛地抬头!视线如同淬火的利刃,穿透库档房的昏暗,精准地钉在沈青黛手中那个装着蛇牙黑矢的木盒上!那支箭…那支箭的箭头!那非金非铁、闪烁着幽暗光泽的材质!那扭曲的三棱造型!
一个可怕的、几乎要撕裂真相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云无涯的脑海!难道…?!
他立刻低头,手指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在残页上那些被朱砂划掉的名字间飞速划过!指尖最终停在另一个同样被划掉、名字旁却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齿轮标记的名字上!那是影卫内部档案里,一个代号“机枢”、因叛逃而被除名、最后疑似死在北境的前成员!此人叛逃前,曾负责影卫部分特殊器械的维护与仿制!
“机枢…叛逃…北境…仿制…” 云无涯的心沉入深渊。如果“烛龙”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当年工部秘密切割玄铁产生的、那些足以透甲的碎片样本…再结合叛逃的“机枢”的技艺…那么,制造出这种蛇牙般的、能够无声无息洞穿骨肉、甚至可能淬有混合剧毒的恐怖暗器,并非不可能!
而“磐石”赵振,正是发现了这条利用工部渠道、将这种致命武器或其核心材料(玄铁碎片)输送给北境敌国的秘密通道,才招致了“烛龙”的灭口!他的尸体,被凶手用张奎的身份伪装,穿上张奎修补的前朝残甲,用张奎掌握的熔金线技术斩首…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他真正的身份,以及他致死守护的那个关于“烛龙”与北境勾结、利用工部输送致命武器的惊天秘密!
云无涯豁然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寒探针,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猛地射向沈青黛和陆修远!他无法言说影卫的秘辛,但那眼神中蕴含的、足以冻结灵魂的警示和指向,己强烈到无以复加!
“碎片…碎片…” 被沈青黛目光锁定的老吏,精神防线在巨大的死亡压力下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嘶声喊道:“在…在徐阁老那里!是徐阁老!他说…说那是稀罕物,要…要留作研究…弘武十七年七月…是七月!他…他亲自签的条子!把…把那次切割产生的所有废料碎片…都…都提走了!封在…封在一个玄铁打的盒子里!就…就收在他…他工部衙署后院的私库暗格里!”
“徐阁老?工部右侍郎,徐文弼?!” 陆修远瞳孔骤缩!那个表面上德高望重、以严谨刻板著称的老侍郎?!
沈青黛眼中寒芒爆射!所有线索瞬间贯通!徐文弼!这个位高权重、掌管帝国军工机要的老狐狸!他不仅可能涉及玄铁碎片的秘密截留,更有权限接触、甚至指使李录事篡改记录!更有动机和能力,在工部内部布下眼线,在关键时刻发出那支致命的蛇牙箭!
“好一个徐阁老!” 沈青黛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私藏军械绝密废料?暗格私库?看来这工部衙署,真是成了他的家宅后院了!”
她猛地转身,玄袍在血泊边缘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陆修远!即刻带人,封锁工部右侍郎徐文弼公廨!尤其是他后院私库!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玄铁盒子给我找出来!里面封存的每一片玄铁碎片,都是呈堂证供!”
“其他人!”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提刑司差役,“给我‘请’徐阁老过来!就说本官在库档房,有要事相询!现在!立刻!若遇抵抗…”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格杀勿论!”
命令下达的瞬间,沈青黛的目光似是无意间掠过库档房深处那片浓重的阴影。云无涯的身影己不在原地。只有那盏在破碎窗口冷风中疯狂摇曳的油灯,将地上李录事凝固的血泊,映照得更加刺目猩红。
棋盘对面那只手,终于被逼到了台前!但沈青黛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只有更深的警惕。徐文弼位高权重,树大根深,更是太子殿下的老师之一!动他,便是捅了马蜂窝!然而,那支蛇牙箭的冰冷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对方己经掀了桌子,亮出了獠牙。现在,该她沈青黛,亮出那把名为“王法”的铡刀了!无论挡在前面的是阁老,还是…更高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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