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胡同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深秋夜风的萧瑟。灰衣刺客在地,喉咙上那个细小的血洞无声地宣告着生命的终结。沈青黛玄色的身影如同凝固的墨迹,青铜面具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陆修远惊魂未定的脸上。
“一天时间,过了一半。你查到了什么?”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劫后余生的温度,只有纯粹的、对结果的索求。
陆修远撑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强忍着灵魂撕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感,艰难地站起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目光扫过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刺客尸体,又看向沈青黛,眼神里混杂着后怕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锦绣坊……水很深。”他喘息着开口,声音嘶哑,“大掌柜……在楼上……看到了我……眼神……不对。我刚出来……就被这条毒蛇盯上了!”他指向地上的尸体。
沈青黛的目光在刺客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然后呢?碎片来源?醉梦散?”
陆修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生死边缘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碎片……指向锦绣坊……但……明路不通。不过……”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属于陆修远的、法医特有的锐利光芒,“我……注意到……莺儿……指甲缝里……除了……瓷片……”
他努力回忆着废墟中那具焦尸的每一个细节,那蜷缩焦黑的手指,指甲缝里的污垢和那一点青釉……“她……指甲缝……很脏……有……泥土……有……胭脂……还有……一些……很细的……丝线……残留!颜色……像是……红色的……丝线?”
“红丝线?”沈青黛冰冷的声音重复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对!”陆修远眼神一亮,仿佛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线索,“很细……像是……缝纫用的……绣线!或者……某种……装饰物的……流苏丝线!而且……颜色……很艳……很正……像是……新染的!”他语速加快,思路逐渐清晰,“莺儿……是……她死前……接触过……这种红丝线!可能……是……凶手留下的?或者……是……她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
“红丝线……”沈青黛低声咀嚼着这个词,青铜面具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飞速检索着庞大的信息库。片刻,她猛地抬眼,看向陆修远:“醉梦散呢?你那‘杂书’上,可曾记载此毒……有何特殊气味残留?除了甜腻花香?”
陆修远一怔,随即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莺儿尸体被抬入房间时,那股混杂在焦糊味中的、难以形容的甜腻气息!那不是单纯的醉梦散药味!他当时就觉得有些异样!
“有!”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激动,“醉梦散……配置时……需要……一种……特殊的……‘红绡花’汁液……作为……引子!这种花……本身……无毒……但……汁液……带着……一种……极其……独特的……甜腥气!尤其……是……新鲜汁液!干了之后……气味……会……变得……很淡……但……仔细闻……还是……能……分辨!莺儿……尸体上……就有……这种……淡淡的……甜腥气!很淡……混在……焦味和……花香里……但我……能闻到!”
“红绡花……”沈青黛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冬腊月里刮过的北风,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奉天城……只有……城西‘绮罗苑’的花圃里……才有种植!专供……苑内……头牌‘红绡’姑娘……调制……胭脂水粉!”
红绡!绮罗苑的头牌!红丝线!红绡花!所有的线索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的目标!
沈青黛身上瞬间爆发出一股凛冽如实质的杀意!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冻结!她甚至没有再看陆修远一眼,玄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死胡同的尽头,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命令,如同寒冰碎片砸在陆修远耳中:
“跟上!去绮罗苑!”
陆修远心脏狂跳,来不及思考,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死亡的威胁和真相的诱惑如同两条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绮罗苑,城西最负盛名的销金窟。雕梁画栋,灯火辉煌,丝竹管弦之声靡靡飘荡,与方才死胡同的血腥死寂形成天堂地狱般的反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酒气。
沈青黛的出现,如同寒流席卷暖房。她无视了门口龟奴的谄媚阻拦,玄衣如墨,青铜面具森冷,腰间首刃长刀虽未出鞘,但那无形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让喧嚣的前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目光惊疑不定地聚焦在她身上。
“红绡。”冰冷的金属摩擦音如同刀刮铁锈,清晰地穿透靡靡之音,“带路。”
老鸨花娘脸色煞白,刚想开口,对上沈青黛面具后那双毫无感情、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她哆哆嗦嗦地指向二楼最里侧一间挂着“红绡阁”鎏金牌子的华丽房间。
沈青黛大步流星,陆修远踉跄着紧随其后。楼梯上,几个试图阻拦的护院打手,还未近身,便被沈青黛袍袖随意拂动带起的劲风扫得东倒西歪,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砰!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开!门栓断裂!
房间内,烛火通明,暖香袭人。一个穿着大红色织金牡丹抹胸长裙的女子正慵懒地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她云鬓高挽,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眉眼精致妩媚,唇瓣点着最艳丽的胭脂,正是头牌红绡。她似乎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湿气,正用小银剪修剪着自己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
门被撞开的巨响让她惊得浑身一颤,手中的小银剪“当啷”一声掉落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她猛地抬头,看到门口玄衣面具、煞气凛然的沈青黛,以及后面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陆修远,妩媚的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下惊骇和茫然。
“你……你们是谁?!擅闯……”她的话音未落。
沈青黛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目标——红绡那身华贵的红裙袖口处,用极细的、颜色鲜艳夺目的正红色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那红色,艳得刺眼!和她刚刚修剪指甲的动作!
“红丝线。”沈青黛冰冷的吐出三个字,一步踏入房间,强大的压迫感让红绡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鸟雀,瞬间失声。
陆修远也看到了那袖口的红丝线!和他记忆中莺儿指甲缝里残留的丝线颜色、质感,何其相似!他强忍着不适,目光飞快扫过房间:梳妆台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白玉胭脂盒,其中一个敞开着,里面是深红色的膏体,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其中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独特的甜腥气!红绡花汁液的味道!
“醉梦散。”陆修远指着那胭脂盒,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揭露真相的锐利,“那胭脂里……混了……醉梦散!甜腥气……就是……红绡花汁液!莺儿……指甲缝里……有……同样的……红丝线!你……就是……凶手!”
“不!不是我!你血口喷人!”红绡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贵妃榻上弹起来,花容失色,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被戳穿的慌乱,“什么莺儿!什么醉梦散!我不知道!你们……你们凭什么污蔑我!”她下意识地将那只修剪过指甲的手藏到了身后。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点燃引线的火花!
沈青黛眼神一厉!她根本无需废话,身形如同鬼魅般前移!红绡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己被一只冰冷如铁钳的手死死扣住!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啊!”红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青黛无视她的惨叫,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红绡藏到背后的那只手!强行将其拽到眼前!
烛光下,那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边缘,赫然残留着几道细微的、新鲜的……划痕!那是指甲用力抓挠过某种硬物留下的痕迹!颜色还很新!
“瓷片!”陆修远瞳孔骤缩,失声道!莺儿指甲缝里的瓷片边缘锐利,挣扎时划伤凶手指甲的可能性极大!
“不……不是的!这是我……我不小心……”红绡彻底慌了,眼神惊恐地乱瞟,语无伦次地辩解。
“指痕新鲜。”沈青黛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宣判,她猛地将红绡的手甩开,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冰刃,刺向红绡那张惨白惊恐的脸,“醉梦散的气息……红丝线……指痕……还有……”她的目光扫过红绡梳妆台旁一个不起眼的、盖着盖子的描金小香炉,“你燃的‘安神香’里,混了硫磺粉的气味……遮掩醉梦散的甜腻?可惜,瞒不过我!”
每一句话,每一个证据,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红绡的心防上。她精心构筑的谎言和伪装,在沈青黛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陆修远抽丝剥茧的指证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不……不关我的事!是……是他逼我的!”红绡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她在地,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是……是二管家!是他!他让我干的!他说……只要莺儿死了……就给我赎身……让我做他的外室……那醉梦散……那硫火粉……都是他给我的!瓷片……也是他给我的……让我……塞进莺儿手里……嫁祸……嫁祸她偷了宫里的东西……呜呜呜……”
二管家?!
陆修远心头剧震!是锦绣坊的二管家?!
沈青黛面具后的眼神,瞬间冰封!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深沉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那杀意并非针对地上崩溃的红绡,而是穿透了墙壁,遥遥锁定了某个隐藏在锦绣坊深处的身影!
“哪个二管家?”沈青黛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
“就……就是锦绣坊的……陈二管家!陈禄!”红绡哭喊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是他!都是他指使的!他说莺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和……和宫里打碎的那个贡品碗有关……必须灭口……呜呜……我不想死啊……”
陈禄!锦绣坊二管家!
陆修远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他!那个在楼梯拐角处,用毒蛇般阴冷眼神看着自己的山羊胡男人!
沈青黛猛地转身!玄色的衣袍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没有再看地上的红绡一眼,也没有理会陆修远,身影如同扑向猎物的夜枭,瞬间冲出了房间!
目标明确——锦绣坊!陈禄!
陆修远看着沈青黛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如泥、哭得撕心裂肺的红绡,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线索终于指向了核心,但沈青黛那最后爆发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恐怖杀意……那个陈禄,恐怕不仅仅是锦绣坊的二管家那么简单!他背后,究竟牵扯着什么?
他不敢怠慢,强撑着虚弱疲惫的身体,也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真相的漩涡中心,就在锦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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