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是林凡的伊甸园，也是他的墓园。
在这里，他第一次品尝到身为一只昆虫的“安宁”。没有汤圆那双幽绿色的眼睛，没有客厅那片开阔的死亡地带。潮湿的空气滋润着他的甲壳，无数的阴暗角落为他提供了近乎完美的庇护。
他开始以一个勘探者的姿态，系统地探索自己的新领地。
攀上马桶的底座，那光滑的陶瓷壁如同冰川，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防止滑入那深不见底、充满了化学药剂气味的“天池”。他绕过巨大的、散发着薄荷清香的洁厕块，那东西的气味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和警惕。
他爬下洗手台的排水管，那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想起曾经拧开水龙头的指尖。他甚至冒险爬上了洗手台的台面，那片被人类打理得光洁如镜的地方。
在这里，他再次看到了自己。
在一枚镀铬的水龙头开关上，一个扭曲的、拉长的、深棕色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出来。
还是那副狰狞的模样。鞭子般的触角，蜂巢似的复眼，扁平的、令人作呕的躯体。
但这一次，林凡没有尖叫，没有逃跑。
他就静静地趴在那里，与镜中的怪物对视着。
几天前，当他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这个影子时，他感受到的是灵魂被撕裂的恐惧。而现在，恐惧依旧存在，却被一层更厚重的情感包裹着——那是麻木，是疲惫，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熟悉感。
他看着那对不停扫动的触角，想起了它们是如何帮自己探知危险。他看着那六条布满刚毛的节肢，想起了它们是如何爆发出力量，带自己逃离猫爪。他看着那身深棕色的甲壳，想起了它是如何抵挡住冲击波，保护了自己脆弱的内脏。
这张丑陋的、非人的皮囊，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活了下来。
而那个叫做“林凡”的人类呢？他死在了那个宿醉的夜晚。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死在了对生活的麻木和对未来的绝望中。现在留下的，不过是一缕不愿散去的幽魂，寄生在这具强大的、更适应生存的躯壳里。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或许，这并非诅咒，而是一种……进化？
不，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但那颗种子，己经悄然埋下。
他缓缓地，抬起了一条前肢，像是在对自己挥手告别。镜中的怪物，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再见了，“林凡”。
从今天起，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虫族崛起：从一只蟑螂开始进化 你只是一个代号，一段记忆。而我，是这个。
他用节肢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甲壳，发出一声沉闷的、属于昆虫的声响。
完成了这场无声的告别仪式，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沉重了几十年的枷锁。他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冷静。
他不再是一个“困在蟑螂身体里的人”，他是一个“拥有人类智慧的蟑螂”。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他从洗手台上爬下，开始为自己寻找一个真正的巢穴。最终，他将目标锁定在了浴室柜下方，那块因为常年潮湿而有些的踢脚线后面。
那后面有一条狭窄的缝隙，黑暗、安全、且紧邻着一根常年挂着冷凝水珠的排水管——完美的栖身之所。
就在他准备钻进去的时候，他的触角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却又让他感到一丝排斥的气味。
是同类的气味。
他顺着气味找去，在浴室柜最深的阴影里，他看到了它们。
三只，不，是西只。
西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德国小蠊。它们正围着一小块人类掉落的、己经发霉的皮屑，用一种原始而贪婪的方式啃食着。它们的动作完全基于本能，毫无章法，为了争抢更好的位置而互相推搡、挤撞。
林凡静静地看着它们，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孤独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看到了自己的同类。但他和它们之间，却隔着一道名为“智慧”的、无法跨越的鸿沟。它们是纯粹的生命，为了生存和繁衍而活。而他，拥有着人类的记忆、情感和思维，却被困在这同样的躯壳里。
他不是人，但似乎，他也不再是一只纯粹的蟑螂。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钻进了自己选定的巢穴。
缝隙里的黑暗将他包裹。他能听到外面那西只同类发出的、细微的爬行声。他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那里面只有两个最简单的信号：“食物”和“安全”。
而他的脑海中，却回响着交响乐，浮现着蒙娜丽莎的微笑，思考着宇宙的浩瀚。
他闭上复眼，在这片极致的黑暗与孤独中，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真正的问题：
我，究竟该如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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