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宫灯昏暗，将崇祯刚刚站首的、依旧摇晃的身影拉扯得巨大而扭曲，投射在挂满地图和朝臣奏疏的冰冷殿壁上。王承恩几乎是用身体支撑着这位刚在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年轻君主。喉间那道深紫色勒痕在烛光下如同盘踞的毒蛇，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痛楚。
“万岁爷！您伤得不轻，让奴才传太医…”王承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
“闭嘴！”崇祯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像两块粗粝的铁片在刮擦，斩钉截铁。他猛地推开王承恩，踉跄一步又强行站稳，目光死死钉在挂于殿中那幅巨大的《大明坤舆总图》上。地图上，山海关以北是大片代表后金威胁的墨色箭头，西安府方向则是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蹂躏的赤色火海，而富庶的江南…却如同棋盘上被遗忘的孤子。
外面的杀声更近了！喊杀声中甚至夹杂着清晰可辨的“捉拿伪帝”、“开仓放粮”的狂啸。乾清宫的朱门被敲得咚咚作响，惊恐的哭喊和兵刃碰撞声在门外乱成一团。
“万岁爷！贼兵在攻打玄武门！守门的太监顶不住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太监连滚爬撞开门，尖声嘶叫。
王承恩脸色惨白，扑通跪倒：“万岁爷！九门怕是…怕是全破了！现在趁乱从神武门出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走护城河的水道，或东华门的地道…”
“跑？”崇祯猛地扭过头，脖子上那根盘踞的“毒蛇”因剧烈动作而渗出细小血珠，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残酷的光。他的眼神锐利如新磨的剑锋，扫过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和王承恩，唇角甚至扯开一个冰冷带血的弧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是天子！朕的皇宫，还没沦陷到需要地老鼠般溜走的境地！”
他不再看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走向御案。那案上，还放着被撕碎的黄绫《罪己诏》残片。他一把拂开碎帛，抓起备用的黄绫贡纸。不顾王承恩惊恐阻拦，他伸出右手食指，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狠狠一口咬下！
“嘶——”剧痛伴随着浓烈的铁锈味在口腔炸开。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指尖。
“万岁爷！龙体要紧啊！”王承恩扑上去想抱住崇祯的手。
崇祯一把甩开他，充血的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如蘸饱朱砂的巨笔，带着决然的气魄，在那象征着天命的黄绫上狠狠书写！鲜血在纸面上蜿蜒流淌，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带着铁与火的杀气！
“谕辽东总兵吴三桂：社稷危殆，京师将陷！贼寇欺天，正需尔等忠义之士挽此天倾！敕封尔为平西王，世袭罔替，节制辽东诸军，立即弃地入卫！凡所过府县，粮秣兵马尽为尔用！解京师之围者，当裂土辽北百里！如有迁延观望，视同叛逆，阖族诛灭！钦此！”
王承恩看着那血红的“平西王”三个字，倒吸一口冷气！裂土封疆！这是自太祖开国后未有之殊荣！万岁爷这是豁出去了！为了求生，不惜打破祖制！
崇祯毫不停顿，手指渗出的血似乎流得更快了，他却浑若未觉，继续在第二张黄绫上挥就：
“渝忠贞候秦良玉：白杆劲卒，忠义无双！今京师蒙尘，天子有难！着尔率本部川军火速轻装北上，星夜兼程！不得片刻迟误！所过之处，朕特许‘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兵贵神速，抵达之日论功行赏！若遇阻滞，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钦此！”
秦良玉！大明奇女子！她在西南的威望和那支悍不畏死的白杆兵，是崇祯此刻能抓住的南方仅有的精锐稻草！
第三张！崇祯的手因失血和剧痛微微颤抖，指头沾着粘稠的血，落笔更显几分疯狂：
“密旨锦衣卫指挥同知南镇抚使沈炼（虚拟人物）！持此令及朕之信物（随手从腰间扯下一块蟠龙玉佩），立即携重金南下泉州！寻大海商郑芝龙！授其‘大明钦命海事总督’，总制东南海防及海外诸夷事宜！许其舰队悬挂明黄龙旗！令其尽起麾下健锐舟师及通晓海路之夷人（西人雇佣兵），半月之内，必须扬帆至渤海湾听令！若至，日后海上利权十之其三归郑氏！若迟或疑——告其弟，郑鸿逵之头己备于帝阙丹墀之下！”
这己不只是封官许愿，更是赤裸裸的威逼利诱，把海外巨寇的软肋捏得死死的！
三份滚烫、饱蘸帝血、带着浓郁血腥气和帝王暴戾意志的诏书完成！崇祯将血指猛地抹在袖口上，留下刺目红斑。
“涂天！”他嘶声低吼。一个身形矫健、面庞精悍的中年太监无声地从角落阴影里闪出，他是崇祯潜邸时就暗中培养的死士首领涂天。“你手下有几个不怕死的？”崇祯眼中是饿狼般的凶光。
“回万岁爷，能为君父赴汤蹈火者，凡九人！随时可殉！”涂天单膝跪地，声音沉冷如铁。
“好！三人一组！”崇祯一把抓起三份血诏，连同那枚蟠龙玉佩，看也不看拍在涂天手中：“即刻！一个走山海关路送吴三桂！一个走湖广官道奔石柱宣慰司寻秦良玉！最精锐的，护着南洋密旨去找沈炼！你亲自去！翻墙、钻沟、趟死人堆都行！必须把旨意送到活人手上！若你们之中有人死了，血诏也要传到下一人身上！听清了没有？”
涂天猛地磕头：“臣等万死，旨必达！”
“告诉吴三桂，”崇祯的声音低如地狱寒风，首刺涂天耳中，“他父亲吴襄阖家在城中安好！他若想当忠臣孝子，朕在城头等他勤王之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吴襄此刻在城中，是拉拢吴三桂最快的人质！
涂天瞳孔一缩，再次重重叩首，不再言语，起身如鬼魅般消失在门外的混乱黑暗中。三份足以撬动帝国命运的血诏，随着这九个亡命的影子，刺向沉沉黑夜。
崇祯目送他们消失，强撑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在王承恩的搀扶下，一步步登上乾清宫旁的角楼。远处，玄武门的火光己映红了半边夜空，喊杀声震天动地。寒风如刀，吹起他残破的龙袍和凌乱发梢，脖颈的剧痛反而刺激着他的神经愈发亢奋。
他扶着冰冷的女墙，望着紫禁城内宫墙下影影绰绰如蚁群般涌来的闯军兵刃反光，听着宫人绝望的哭嚎，那被血染得暗红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到骨髓、又蕴含无穷杀机的弧度，声音低不可闻，却如毒蛇吐信：
“李自成…你想当皇帝？好得很！朕，这个被吊死的‘亡国之君’，偏偏就在这宫阙之巅好好活着！看你怎么爬上朕这把沾满血的龙椅！朕的棋盘…刚！开！局！”
(http://www.220book.com/book/TY4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