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将空气凝固成坚冰的时刻,暖阁那厚重的紫檀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没有通传,没有脚步声,只有一道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来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暖阁之内。来人正是通政使,这位掌管帝国所有内外章奏、如同帝国神经中枢般的人物,此刻却面色凝重如铁,步履沉重得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边缘。
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新的密奏。这份奏疏,与先前那份沾染着新明洲血腥与硝烟气息的玄色密报截然不同。它的封皮,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深蓝,深邃如暴风雨前压抑到极致的海面,又似极地冰川下万古不化的寒冰,在暖阁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一种冰冷而沉重的光泽。这深蓝,并非帝国任何官方文书应有的颜色,它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警报,一种不祥的预兆。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封皮中央,那枚狰狞的黑色火漆印戳!它并非象征皇权的蟠龙,亦非代表军情的虎符,而是一只振翅欲飞、双头怒张的雄鹰!鹰眼锐利如钩,鹰喙狰狞如刀,双头分别朝向东西,仿佛要撕裂整个世界!那黑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又似深渊最底层的黑暗,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气息——这正是帝国欧罗巴都护府总督郑森(郑成功长子)的专属标识!而这只“黑色双头鹰”,在帝国的密报体系中,只有一个含义:最高等级的“欧陆异动”警报!它象征着那片看似臣服的古老大陆之下,潜藏着足以颠覆帝国统治的恐怖风暴!
通政使捧着这份深蓝色的密奏,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似捧着一颗即将引爆的惊雷。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粗重而压抑。他走到御案前约五步之遥,这个距离既能清晰传达,又保持了足够的敬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莱茵河畔的硝烟与寒意,然后,他用一种极力压制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暖阁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启…启奏陛下!八百里加急!欧罗巴都护府总督郑森…密奏!”
“笃…笃…笃…”
崇祯皇帝指尖那沉闷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陷在冕旒玉珠阴影下的眼眸,瞬间爆射出两道如同实质的、足以刺穿灵魂的锐利寒光!那目光,如同被激怒的鹰隼,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冰冷的审视,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死死地锁定了通政使手中那份深蓝色的奏疏!
新明洲的血火尚未扑灭,金山矿脉的断裂之痛仍在胸中灼烧!难道…难道欧陆这头看似被帝国铁链牢牢锁住的巨兽,也要在此时挣脱束缚,露出它那蛰伏己久的獠牙?!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一条冰冷、滑腻、带着剧毒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崇祯的心头!那冰冷的蛇信,仿佛己经舔舐到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帝国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全球统治,其根基之下,早己暗流汹涌,裂痕遍布!
“念!”崇祯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金铁交鸣,又似寒冰碎裂!那简短的命令,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暴怒!这声音在寂静的暖阁中炸响,震得空气都仿佛颤抖了一下!
通政使浑身一凛,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双手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份深蓝色的奏疏。纸张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暖阁中显得格外刺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去诵读这份来自万里之外、注定将掀起帝国惊涛骇浪的死亡宣告。他的声音,在压抑的空气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也砸在暖阁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臣…欧罗巴都护府总督郑森,诚惶诚恐,万死叩首!启奏吾皇陛下:欧陆之地,表面归顺,然…暗流汹涌,祸根深埋!近日…恐有燎原之势!臣…不敢不报!”
随着通政使的声音,一幅幅来自遥远欧陆的血腥画卷,仿佛在暖阁内徐徐展开:
泰晤士河畔潮湿的雾气中,“自由之子”的密谋在阴暗的酒馆里发酵;约克郡荒原的古堡废墟里,清教徒遗老们对着《被缚的欧罗巴》禁书,眼中燃烧着复辟的火焰。
凡尔赛宫金碧辉煌的暗廊下,“高卢雄鸡会”的贵族遗少低声密语;巴黎圣母院的断壁残垣间,天主教狂热分子擦拭着淬毒的匕首。
科隆大教堂幽深的地下墓穴里,“条顿骑士团”的死士在路德宗牧师的带领下,对着黑鹰旗宣誓复仇,冰冷的刀剑在烛光下闪烁着寒芒…
莱茵河畔,古老的鹅卵石街道上,愤怒的德国民众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总督府!石块横飞!火把乱舞!象征着帝国统治的《汉语普及令》铜牌在烈焰中扭曲、熔化!燧发枪排枪齐射!铅弹撕裂血肉!鲜血染红了科隆千年的石板路!惨叫声、怒吼声、枪炮声汇成地狱的交响!
科隆郊外,莱茵河铁路桥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轰然断裂!满载“星铁”的专列如同被斩断的巨龙,栽入冰冷的河水中!珍贵的合金锭散落河滩,在月光下闪烁着绝望的幽光!押运官兵的尸体漂浮在血色的河面上…
通政使的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回响,将欧陆的烽烟与星脉断裂的噩耗,一字一句地钉入暖阁的寂静之中。崇祯皇帝端坐于御座之上,面色铁青,如同寒冰雕琢。他紧握着御座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将整个欧陆化为焦土!然而,在那怒火之下,更深的地方,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悸与冰冷,如同深渊的暗流,悄然涌动。
新明洲的烽火尚未扑灭,欧陆的根基又燃起了熊熊烈焰!而且,这火焰如此精准、如此恶毒地烧向了帝国最脆弱、最核心的命脉——“盘古”星舰!这不再是简单的暴乱,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目标明确的颠覆!是对他星辰大海宏图的致命一击!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只有通政使诵读完毕后那沉重的喘息声,以及炭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那份深蓝色的密奏,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帝国权力核心的每一个人,都拖入了风暴的中心。窗外,元日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帝国的巨轮,在驶向星辰大海的航程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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