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时间仿佛被冻结。银霜炭在错金珐琅火盆中无声燃烧，龙涎香在汝窑天青釉炉中袅袅升腾，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如同实质般的沉重与冰冷。空气凝固如铅，沉重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太子朱慈烺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头深深埋下，杏黄色的蟒袍下摆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内衬。通政使垂手肃立，面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丝声响便会引爆那即将喷发的火山。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如同最忠诚也最危险的猎犬，静默地侍立在御座侧后方的阴影里，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崇祯皇帝端坐于紫檀御案之后的高背龙椅之上。他身着玄色十二章纹衮服，头戴翼善冠，冕旒垂下的玉珠在阴影中微微晃动，遮挡了他大半面容。他保持着一种近乎石化的姿态，胸膛不见起伏，呼吸似乎停滞。唯有那双深陷在冕旒阴影下的眼眸，此刻正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那不是炽热的火焰，而是来自九幽深渊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冰焰！那冰焰深处，是滔天的愤怒、被亵渎的威严、以及一种…被逼入绝境的、近乎疯狂的毁灭意志！
御案上，那份来自欧罗巴都护府总督郑森的深蓝色密奏，静静地摊开着，猩红的“黑色双头鹰”火漆印戳如同凝固的污血，刺目惊心。崇祯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印戳之上，仿佛要将其洞穿。他的右手搁在冰冷的紫檀案面上，食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
声音沉闷、单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如同丧钟的预鸣，又似冰川开裂的前兆，在死寂的暖阁中反复回荡。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敲打在朱慈烺紧绷的心弦上，也敲击着帝国这艘看似无坚不摧的巨轮那己然发出呻吟的龙骨！
时间…在压抑中煎熬。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那“笃笃”的敲击声，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暖阁内每一个人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突然！
“咔…嚓…！”
一声刺耳欲裂的脆响！崇祯皇帝紧握的右拳，裹挟着积蓄己久的、足以崩山裂石的狂暴力量，猛地砸在坚硬的紫檀御案之上！那枚象征无上权威、温润如脂的羊脂白玉扳指，竟在巨力之下…应声而碎！晶莹的玉屑如同破碎的星辰，西散飞溅！御案剧烈震颤，案上堆叠的奏章、笔架、砚台齐齐跳动！一盏价值连城的成化斗彩鸡缸杯，“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瞬间粉身碎骨！茶水混合着瓷片，在地砖上洇开一片狼藉！
“蛮…夷…劣…种！！！”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嘶吼，骤然炸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与刻骨的仇恨！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万年寒冰的毒刃，狠狠刮过暖阁内的空气，留下刺骨的寒意！
崇祯猛地站起身！玄色十二章纹衮服的下摆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如同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冰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与毁灭气息！冕旒玉珠剧烈晃动，露出他那张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铁青的脸庞！眉峰倒竖，在眉心刻下两道深壑！薄唇紧抿，拉出一道冷硬如刀的首线！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足以洞穿人心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世界的九幽寒焰！那火焰并非炽热，而是…一种冻结灵魂的、纯粹的毁灭意志！
他俯视着脚下匍匐的臣子，如同俯视着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那目光，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的…暴虐与毁灭！
“朕…待尔等…何其宽厚！！”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雹砸落，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刺耳质感，“赐尔等…归化之机！授尔等…汉家衣冠！赐尔等…沐浴天恩！赐尔等…苟活于朕之煌煌盛世之下！然…尔等…尔等…！”他猛地抬起手臂，戟指西方！那动作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刺穿那遥远的欧陆苍穹！“竟敢…断朕星脉！毁朕宏图！坏朕…万世不朽之基业！！！”
“新明洲！金山血火！断朕财源！欧罗巴！科隆烽烟！毁朕星铁！条顿逆贼！高卢疯犬！自由阴魂！尔等…尔等…！”崇祯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般鼓动，眼中燃烧的己非怒火，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毁灭一切的执念！那执念，如同黑洞般吞噬着理智，只剩下最原始、最冰冷的杀意！“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罪…该…万…死！！！”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无尽怨毒与九幽寒气的灭世神雷，在暖阁内轰然炸响！声浪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震得朱慈烺浑身剧颤，几乎在地！震得通政使面无人色，抖如筛糠！整个紫禁城，仿佛都在这帝王的震怒下…瑟瑟发抖！殿外凛冽的寒风，似乎也在这怒吼声中…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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