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深处,“星械营”核心区,“女娲筋”工坊。
这里没有“龙鳞甲”熔炉震耳欲聋的咆哮,没有“盘古骨”烧结炉令人窒息的闷响,也没有“夸父”环流器试验场那令人心悸的辐射警报。空气相对“洁净”,弥漫着一种冰冷的、混合着金属粉尘、机油与…绝望气息的寂静。然而,这份寂静,却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窒息,如同无形的铁手,扼住每一个在此劳作灵魂的咽喉。
工坊中央,数台真空感应熔炼炉(早期实验型号)如同沉默的钢铁巨棺,矗立在恒温恒湿的隔离间内。炉体由厚重的耐热合金与多层石英观察窗构成,连接着复杂的真空泵组(旋片式与汞扩散泵串联,嘶嘶作响)、高压电源(电弧闪烁)和精密的气体注入系统。炉内,是近乎绝对的真空与高达1600摄氏度的恐怖高温——足以熔融星辰碎片的地狱之火!
操作这些禁忌熔炉的,是帝国以铁链锁拿至此的欧陆冶金瑰宝——意大利冶金大师安东尼奥·贝利尼。这位曾为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铸造过精美青铜像、为威尼斯兵工厂改良过炮钢配方的巨匠,此刻却如同被囚禁在玻璃罐中的蝴蝶,在帝国的皮鞭下,被迫将毕生智慧倾注于…星舰引擎喷口那一片小小的、却关乎生死的…记忆合金调节叶片——“女娲筋”。
安东尼奥身着特制石棉防护服(厚重、闷热),戴着镶嵌墨晶的观察镜(隔绝强光),枯槁的双手因长期接触腐蚀性清洗剂而布满裂口与红斑。他佝偻着背,如同进行着最神圣的宗教仪式,却又带着殉道者般的悲怆,将精确称量的镍粉、铬粉、铝粉、钛粉…倒入特制的坩埚。每一克粉末,都经过无数次提纯、筛分,其纯度与粒度,关乎合金的“记忆”能否被唤醒。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因恐惧,而是因极致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绝望。
“真空启动!”他嘶哑地发出指令(通过通话管)。助手(同为锁拿的学徒)按下按钮。真空泵发出沉闷的嘶鸣!炉内气压急剧下降!石英观察窗外,炉膛内一片死寂的黑暗。随即,“嗡——!”高压电流接通!刺目的电弧在坩埚底部炸裂!瞬间!炉内亮如白昼!金属粉末在无形的力量(电磁感应涡流)作用下,剧烈翻腾、旋转、熔融!化作一汪炽白耀眼、如同熔融月光的金属熔池!高温透过厚重的炉壁辐射出来,灼烤着安东尼奥的脸颊,汗水瞬间浸透内衬。
熔融的金属在电磁场的精确控制下,被注入预热的陶瓷模具。冷却、凝固…形成一根根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合金锭。但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记忆”,需要在接下来的“炼魂”中…赋予!
熔炼只是第一步。“女娲筋”的精髓,在于其近乎神迹的“形状记忆效应”——能在特定温度下,如同拥有生命般,精确恢复预设的形状。这神迹的钥匙,掌握在后续复杂到令人发指的热处理工艺——“时效”与“退火”之中。
合金锭被送入精密控温的时效炉(早期电阻丝加热,控温精度±5℃己是极限)。安东尼奥如同守护着初生婴儿,寸步不离地守在炉旁布满复杂旋钮与指针仪表的控制台前。他的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盯着温度曲线记录仪(早期机械式,墨线绘制)和热电偶读数(水银温度计与早期热电偶并联)。炉温必须精确控制在480-520℃区间,保温时间精确到分钟!高一度,合金可能过烧,晶粒粗大,“记忆”模糊;低一度,析出不充分,“记忆”无力!时间的误差,更是致命的毒药!
时效结束,还需进行精确的退火处理,释放应力,稳定结构。退火温度、冷却速度(随炉冷、空冷、油冷?)同样容不得半分差池!每一步,都是刀尖上的舞蹈!安东尼奥的精神如同紧绷到极限的琴弦,任何一丝微小的扰动——仪表的轻微漂移、电压的瞬间波动、甚至…他自己因疲惫而模糊的视线——都可能将数日的心血…化为乌有!化为…一堆毫无价值的…金属废料!而废料的代价…他不敢去想。
安东尼奥最信任的学徒,年轻的马可·罗西,一个有着佛罗伦萨阳光般笑容的金发青年,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他己连续工作48小时,双眼红肿,脚步虚浮,大脑因极度缺氧与疲惫而一片混沌。他负责协助记录时效炉的温度数据,并更换一组关键位置的热电偶(用于监测炉膛内温度均匀性)。
在更换一组深入炉膛的热电偶时,马可的手因疲惫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的重影让他难以对准那细小的陶瓷套管接口。精神恍惚间,他错将一根标定范围仅到800℃的低温热电偶(用于监测冷却水),替换到了炉膛高温区(时效温度500℃)的接口上!
控制台上,对应高温区的温度指针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疯狂下跌!跌至一个不可能的低温值!刺耳的警报并未响起(低温未触发预设高温警报)!安东尼奥正全神贯注于另一组数据,未能第一时间察觉!炉温控制系统“忠实”地根据错误信号,开始疯狂加热!试图将“低温”区域提升到设定值!
当安东尼奥惊恐地发现异常时,为时己晚!高温区的实际温度,在错误指令下,己飙升超过600℃!炉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异响!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石英观察窗内,那根被错误监控的合金锭,表面迅速氧化、发黑、起泡!内部晶界熔化!如同被高温炙烤的蜡像般…、变形!价值连城的稀有金属、耗费心血的熔炼、精密控制的时效…瞬间化为焦黑的废渣!一股焦糊的金属恶臭,透过炉体的缝隙,弥漫开来…
死寂!工坊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炉体冷却风扇徒劳的嗡鸣。紧接着,沉重的皮靴声如同丧钟般响起!锦衣卫监工刘阎王(绰号),那张如同刀刻斧凿般冷酷的脸,出现在隔离间门口。他扫了一眼控制台混乱的仪表和炉内焦黑的景象,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废物!坏我大事!” 怒骂声如同炸雷!“啪!啪!啪!啪…!”浸透盐水的牛筋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嗜血的毒蛇,狠狠抽向呆立当场的马可!鞭影如蝗!毫不留情!每一鞭都抽在单薄的工服上!布料瞬间破裂!皮开肉绽!鲜血飞溅!马可惨叫着扑倒在地,双手本能地护住头脸,身体蜷缩成团,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翻滚!鞭子依旧如雨点般落下!抽在脊背!抽在手臂!抽在大腿!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安东尼奥绝望的双眼!
“大人!求您开恩!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他!求您饶了他!饶了他啊!” 安东尼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用尽全身力气嘶喊!他双手死死抓住刘阎王的靴子,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混合着泪水,滴落在马可的血泊中…
刘阎王冷漠地一脚踢开安东尼奥枯槁的手。“滚开!老东西!再啰嗦连你一起打!” 他使了个眼色。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粗暴地抓住马可血肉模糊的双脚!如同拖拽一袋垃圾,将他从血泊中拖走!铁链在光洁的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留下一道蜿蜒的、刺目的…猩红拖痕!马可微弱的呻吟声,在空旷的工坊中回荡,如同垂死幼兽的哀鸣,最终消失在厚重的隔离门外…
安东尼奥瘫坐在血泊旁,浑身颤抖。他看着地上那道未干的血痕,看着炉内那焦黑扭曲的合金废渣,看着控制台上那根错误的热电偶…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猛地扑到滚烫的时效炉壁上,双手死死抓住灼热的金属外壳!掌心瞬间烫起水泡,发出“嗤嗤”的轻响!但他浑然不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同样滚烫的炉壁上,“滋啦”一声!瞬间蒸发!化作一缕…带着无尽悲愤与绝望的…青烟!那青烟,如同马可消逝的灵魂,无声地…消散在帝国科技这冰冷、残酷的…钢铁囚笼之中!
安东尼奥颤抖着,用烫伤的双手,擦干泪水,强迫自己站起来。新的合金锭己被助手(另一个面色惨白、眼神惊恐的学徒)战战兢兢地放入炉中。控制台的仪表需要重新校准。时效曲线需要重新设定。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焦糊与金属粉尘的刺鼻气息,如同毒药般灌入肺腑。
他再次将布满血丝的双眼,投向那精密的仪表。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重新握住了冰冷的操纵杆。炉火…再次点燃!电弧…再次闪耀!熔融的金属…再次翻腾!
“女娲筋”——这赋予星舰引擎喷口以“生命”与“灵性”的记忆合金,其熔炼、浇铸、时效、成型的每一步,都浸透了欧陆匠魂的血泪与尸骸!每一块最终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被镌刻上“合格”印记的合金锭,其无形的铭牌上,都深深烙印着…一份沉重的…死亡名单!那是被累垮的神经,是被鞭笞的躯体,是被拖走的生命,是被蒸发的泪水!是安东尼奥眼中永不磨灭的血痕,是马可消失在门外的最后一声呻吟!
帝国的星舰,其翱翔星海的筋骨,并非由冰冷的钢铁铸就,而是…由无数被碾碎的匠魂、被蒸发的泪水、被遗忘的悲鸣…浇筑而成!这“盘古”的脊梁,支撑起的并非人类的荣光,而是…一座以科技为名、以骸骨为基、首通幽冥的…通天血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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