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响过第三遍时,林砚之蹲在“观羽斋”的标本架前,指尖捏着那片灰褐相间的羽毛。羽毛的羽轴是空的,剪开后倒出半粒米大小的纸卷,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三更,老槐,鸦鸣三声”。这是她接手这间鸟类标本店的第七天,羽毛是前店主老顾的遗物,据说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城郊林场时,怀里揣着只死去的雕鸮,鸮的爪子上就缠着这片羽毛,而林场的老槐树下,留着摊暗红色的血迹,血里混着几根黑色的鸟羽。
林砚之是鸟类学家,专攻猛禽研究。她认得这片羽毛来自雕鸮——一种被民间称为“夜猫子”的猛禽,在古籍里常被当作信使。更让她在意的是,羽毛的边缘有齿痕,像被什么动物啃过,齿痕间距与林场常见的赤狐吻合。老顾的日记里夹着张照片:他举着只戴脚环的雕鸮,背景是片茂密的槐树林,照片背面写着“鸮识途,羽传信,狐守秘”。
“林老师,羽毛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助手小周抱着恒温箱进来,冲锋衣上沾着林场的泥点,“羽轴里的纸是桑皮纸,墨迹含朱砂,年代至少有五十年。血迹是雕鸮的,混着微量的狐涎,还有……这羽毛的主人不是野生个体,脚环内侧刻着‘731’的编号。”
“731?”林砚之皱眉,“那是上世纪西十年代日军的细菌部队编号。”她翻出林场的档案,1943年确实有支日军小队在附近驻扎,后来突然撤离,留下座被烧毁的实验室,当地人说里面曾用动物做实验,常有雕鸮和狐狸在附近徘徊。
标本店的老座钟敲了三下。钟摆的影子在墙上投出只鸟的形状,翅膀展开的角度正好对着林场的方向。林砚之想起老顾失踪前说的话:“鸮带的信,狐狸看得懂,人却未必。”她抓起羽毛赶往林场,三更的月色下,老槐树枝桠间果然落着只雕鸮,正对着树洞发出低沉的叫声。
树洞里铺着层狐毛,毛堆里藏着个铁皮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十几片雕鸮羽毛,每片羽轴里都有纸卷,拼起来是份残缺的实验记录:“受试鸮731号,己能按指令传递密信,赤狐3号能解码……”最后几片羽毛的字迹被血污覆盖,只剩下“焚证”“灭口”等字眼。
“老顾是在找这个。”小周指着盒底的地图,“标记的位置是实验室遗址,那里有个红叉,旁边画着只狐狸。”遗址的断壁残垣间,果然有只赤狐在徘徊,见人靠近便钻进墙洞,洞口的土被刨得松软,露出块带锁的铁板。
铁板下是间密室,墙上挂着风干的动物标本,其中一只赤狐的耳朵上,戴着与照片里雕鸮同款的脚环,编号“3”。密室中央的铁架上,绑着只死去的雕鸮,脚环正是“731”,它的嗉囊被剖开,里面塞着半张泛黄的纸片,是老顾的笔迹:“狐狸认得实验员的后代,鸮记得藏药的地方,他们要毁了证据……”
赤狐突然叼着块骨头跑到林砚之脚边。骨头是人类的指骨,上面套着枚戒指,刻着个“藤”字——是当年日军小队长藤田的姓氏。小周在铁架抽屉里找到本相册,其中一页贴着张合影:藤田站在实验室前,手里抱着只戴编号环的雕鸮,旁边的士兵牵着只赤狐,狐狸的眼神充满警惕。
“老顾不是普通的标本师。”林砚之盯着相册里的年轻老顾,“他穿的是军装,这是1945年的照片,他是光复后接收实验室的士兵!”羽轴里的纸卷突然在月光下显影,多出几行字:“鸮传的不是信,是实验数据,狐狸偷了菌种样本,藏在……”后面的字被爪痕划掉,只留下个“石”字。
赤狐突然冲出门,往林场深处跑去。跟着它来到块巨石前,狐用前爪刨开石缝,露出个陶瓮,里面是几支密封的玻璃管,管壁贴着“鼠疫杆菌”的标签,管口缠着雕鸮羽毛。瓮底压着份完整的实验报告,记录着日军用雕鸮和狐狸传递病菌的罪行,最后写道:“赤狐3号己感染,需捕杀……”
“老顾当年没执行命令。”林砚之看着报告上的批注,“他放走了狐狸,把证据藏在羽毛里,自己留了下来,守着这个秘密。”密室的角落有具骸骨,穿着日军军服,胸前插着把猎刀,刀柄刻着“顾”字——是老顾的父亲,当年的看守士兵,被藤田灭口前藏了部分证据。
赤狐突然发出哀鸣,蜷缩在骸骨旁。林砚之发现它的后腿有旧伤,与报告里“3号狐被实验员打伤”的记录吻合。这只狐狸,竟是当年那只实验狐的后代,它守着这里,是在等一个能看懂鸮羽信的人。
警方赶来时,在陶瓮旁发现了老顾的遗体,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雕鸮,手里攥着最后一片羽毛,羽轴里的纸写着:“菌种己灭活,勿忧。鸮和狐,都该自由了。”
标本店后来改成了猛禽救助站。林砚之常看见那只赤狐带着幼崽在附近活动,有时会有雕鸮落在屋顶,发出低沉的叫声,像在传递平安的讯息。惊蛰的雷声再响起时,她仿佛听见老顾的声音:“动物记着所有事,它们的信,总要有人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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