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雨丝斜斜织过“望海阁”的窗棂时,沈砚之正用镊子夹起那片青灰色的鱼鳞。鳞片边缘泛着珍珠母般的虹彩,背面的纹路在放大镜下显露出规律,像串加密的符号,其中三个连续的“V”形刻痕,与她祖父日记里画的“鱼汛标记”完全吻合。这是她接管这座海洋生物标本馆的第十天,鳞片是从库房角落的铁盒里发现的,盒底垫着张泛黄的海图,图上“黑石礁”的位置被人用朱砂画了个圈,旁边批注着“三更,鱼叩门”。
沈砚之是海洋生物学研究员,祖父沈敬之曾是这一带有名的渔把头,二十年前在黑石礁附近出海后失踪,渔船被发现时,船舱里堆满了奇怪的青鳞鱼,每条鱼的背鳍上都系着根红绳,绳头打了个渔民常用的“锚结”。当时的海事报告写着“意外溺亡”,但沈砚之记得,祖父失踪前一晚,曾抱着个铁盒对她说:“有些鱼记着事,鳞片能写字。”
“沈老师,鳞片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助手阿舟抱着培养皿进来,雨靴在地板上踩出湿漉漉的响,“这是种罕见的‘青鳞石首鱼’的鳞片,背面的刻痕是人为的,不是天然纹路。刻痕里残留着墨汁成分,与你祖父书房那瓶‘墨鱼汁’的成分完全一致。还有,铁盒里的海泥里,检测出微量的人类骸骨粉末,碳十西测年显示有二十年了。”
沈砚之的目光落在海图的褶皱里。那里卡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线尾拴着枚极小的铜锚,锚链的节数正好是七节——祖父的渔船就叫“七节锚”。她想起祖父日记里的另一句话:“石首鱼会叫,三更时的叫声能引路,跟着它们走,能找到藏在海里的门。”而黑石礁的渔民都知道,每年谷雨前后,三更时分,礁石群里总会传出像牛叫一样的鱼鸣,老辈人说那是“鱼在叩门”。
标本馆的老座钟敲了三下。钟摆的影子在墙上投出个倾斜的“3”,与海图上的朱砂圈重叠,像枚等待开启的印章。沈砚之翻开祖父的渔获记录,最后一页记着串奇怪的数字:“7-3-9”,旁边画着条跃出水面的鱼,鱼腹处标着个红点。
“青鳞石首鱼在1998年就被宣布功能性灭绝了。”阿舟翻着渔业档案,“最后一次大规模出现,就是你祖父失踪那年。有老渔民说,这种鱼通人性,能记着沉船的位置,当年日本侵略者在黑石礁海域沉过艘运宝船,船上除了金银,还有批从民间抢来的文物,后来就再也没人找到过。”
沈砚之突然注意到,那片鱼鳞的“V”形刻痕间距,正好与祖父书房墙上的船桨刻度吻合。她取下船桨,发现桨柄是中空的,里面藏着卷油纸,上面用墨鱼汁画着青鳞鱼的解剖图,鱼鳔的位置写着“藏信处”。更让她心惊的是,油纸边缘有牙印,形状与海狗的齿痕一致——祖父当年养过一只叫“黑潮”的海狗,能跟着渔船下水捕鱼,他失踪后,那只海狗也不见了踪影。
当晚,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在海面上。沈砚之带着铁盒和海图驾着小艇驶向黑石礁,三更的鱼鸣准时响起,礁石群的缝隙里果然有青鳞鱼跃出水面,背鳍上的红绳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像串流动的灯笼。领头的那条鱼体型格外大,背鳍上的红绳缠着片更大的鱼鳞,沈砚之用网兜捞起一看,鳞片背面的刻痕组成了三个字:“船底舱”。
“七节锚”的沉船残骸就躺在黑石礁东南侧的沙床上。沈砚之穿上潜水服下潜,发现船舱的锁孔是个鱼形,正好能插进那枚铜锚钥匙。舱里没有金银,只有十几个陶罐,每个罐口都用青鳞鱼的鱼鳔密封着,鳔膜上用朱砂写着编号,其中第七个陶罐的编号旁,画着只海狗的简笔画。
“黑潮!”沈砚之突然听见水面传来阿舟的惊呼。一只灰黑色的海狗正用爪子拍打艇身,嘴里叼着块帆布,布上绣着个“沈”字——是祖父当年穿的渔裤碎片。海狗见她浮出水面,突然转身游向礁石群,在一块黑色的礁石旁停住,用鼻子不停拱着石缝。
石缝里藏着个防水袋,里面是祖父的航海日志。日志里记载着惊人的真相:1998年,沈敬之发现有伙盗捞者在黑石礁寻找日军沉船,为了保护那些被掠夺的文物,他故意用青鳞鱼的鳞片传递假消息,把盗捞者引向危险的暗礁区。那些系着红绳的鱼,是他做的标记,鳞片上的刻痕是真正的藏宝图。
“第七个陶罐里是账本。”阿舟指着日志的最后一页,“记录着盗捞者的名单,为首的是当年渔政站的副站长,现在己经退休了。”他突然指着海狗的前爪,那里有道陈旧的伤疤,与日志里“黑潮为护账本被盗捞者砍伤”的记录完全吻合。
海狗突然发出焦躁的叫声,朝着远处的货轮方向猛吠。沈砚之举起望远镜,那艘船的船舷上隐约能看见“打捞”的字样,甲板上站着个白发老人,正指挥着船员放下潜水设备——正是日志里记载的那个前副站长。
“他们找来了!”阿舟赶紧启动小艇。沈砚之将陶罐里的文物和账本转移到艇上,海狗却突然跳进海里,朝着货轮的方向游去,在船底疯狂撕咬着缆绳,首到被船员用鱼叉刺伤,才挣扎着退回礁石群。
警笛声由远及近。沈砚之提前报了警,盗捞团伙被一网打尽。当警察带着文物专家赶来时,那只海狗正趴在沈砚之脚边舔舐伤口,它的项圈上挂着个小铁牌,刻着“黑潮”两个字,边缘己经磨得发亮——这是祖父当年给它挂的。
沈砚之抱着黑潮回到望海阁,在它的窝里发现了半片青鳞鱼的鳞片,背面刻着个“家”字。她突然明白,祖父失踪前,是让黑潮带着最重要的证据先回来,而他自己,很可能是为了引开盗捞者,永远留在了那片海域。
青鳞石首鱼后来被证实并未灭绝,每年谷雨,黑石礁附近总会出现它们的身影,背鳍上的红绳像在延续某个约定。沈砚之常常在深夜听见标本馆的库房里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是鳞片在碰撞,又像是海狗在用爪子挠门。她知道,那是祖父和黑潮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海的秘密。
海图被挂在望海阁最显眼的位置,沈砚之在“黑石礁”的朱砂圈旁,补画了条跃出水面的青鳞鱼,鱼尾处写着:“鱼记着海的事,人记着鱼的恩。”每当有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海图上,那些鳞片纹路般的符号就会泛起微光,像无数条青鳞鱼在纸上游动,带着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真相,游向更远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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