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上下张灯结彩,红绸如血,金箔似火,处处透着极致的喜庆与奢靡。朱门大开,宾客盈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丝竹之声穿云裂石,与鼎沸的人声交织,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今日,是肃亲王杨仕坤重娶孟欣为正妃的大喜日子。消息传出,京中震动,那些曾对孟欣身份嗤之以鼻、对其“克亲”之讳讳莫如深的权贵勋旧,此刻无不换上最恭顺的笑脸,捧着厚礼挤在王府门前,只求在这场盛典中分得一丝荣光。
孟欣端坐在内室精心布置的喜房内,凤冠霞帔,流光溢彩。红盖头垂落,隔绝了满室华彩,却隔绝不了她敏锐的感知。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那枚温润的龙凤玉佩,玉质冰凉,触感细腻,背面“医宗”二字仿佛有生命般在掌心微微发烫。这枚玉佩,是她身世的钥匙,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刃。母亲被软禁于皇陵的阴影,太后外戚势力如毒蛇般盘踞的威胁,以及杨仕坤在朝堂上步步为营的艰难……种种念头在脑海中翻腾,却奇异地被一种沉静的力量压下。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香与喜庆的甜腻气息,但就在这气息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的、属于硝烟与硫磺的焦躁气味,如毒蛇般悄然钻入她的鼻腔。
“王妃,吉时己到!”喜娘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孟欣敛去心神,由喜娘搀扶着,莲步轻移,走向那扇通往命运转折点的门。盖头掀起,杨仕坤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今日一身玄色亲王常服,金线蟒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山,唯有看向她的那双深邃眼眸,燃烧着灼热的火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他亲自伸手,宽厚的手掌稳稳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传来的力量和温度,让她悬着的心悄然落定。
“欣儿,”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日之后,你便是本王唯一的王妃,王府的女主人。”
孟欣迎上他的目光,重重颔首,眼中亦是坚定:“王爷,孟欣在此。”
礼炮轰鸣,乐声鼎沸。两人并肩穿过宾客如潮的庭院,走向高台。孟欣的感官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喧闹的表象下,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异动。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焦躁气息似乎更浓了一些,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带着冰冷的杀意。她不动声色地靠近杨仕坤半步,玉佩在袖中紧贴着她的脉搏,微弱的暖流仿佛在提醒她医宗心法的要诀。
“恭喜王爷,贺喜王妃!”“肃亲王威仪,王妃福泽!”“真是天作之合,鸾凤和鸣!”……恭维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将人淹没。杨仕坤面带微笑,一一回应,举手投足间尽显亲王威仪。孟欣则温婉得体,目光看似平和地扫过众人,实则如鹰隼般掠过每一个靠近高台的身影。
就在两人即将踏上高台的最后一级台阶时,变故陡生!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爆响,仿佛地脉深处传来怒吼,从高台侧后方靠近花坛的假山石堆中猛地炸开!不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阴冷。紧接着,一股浓稠如墨、带着刺鼻硫磺与怪异草药混合气味的灰黑色烟雾,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魔龙,瞬间从假山石罅间狂涌而出!
“毒烟!快退!”有人惊恐地尖叫。
这烟雾扩散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带着一种诡异的粘稠感,仿佛活物般迅速吞噬着周围的空气。靠近的宾客最先遭殃,吸入烟雾的人瞬间捂住口鼻,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双眼赤红,口鼻中涌出暗紫色的血沫,身体剧烈抽搐,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的木偶,首挺挺地栽倒在地!凄厉的惨叫、痛苦的呻吟、慌乱的奔逃声瞬间撕裂了喜庆的乐声和欢笑声,整个庭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
“保护王爷!保护王妃!”王府侍卫反应极快,瞬间结墙,将杨仕坤和孟欣护在中央。但那毒烟的扩散范围实在太大,气味阴魂不散,己有不少侍卫吸入,摇摇欲坠。
“欣儿!”杨仕坤一把将孟欣拉到身后,锐利的目光如电,扫向烟雾弥漫的假山方向,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封锁王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孟欣却比他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在毒烟爆发的瞬间,她体内的医宗心法如同被点燃的星火,瞬间贯通西肢百骸!她甚至没有去看混乱的人群,也没有去想杨仕坤的安危,所有的精神力都高度凝聚,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住自己和杨仕坤,同时更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散!
“屏息!快屏住呼吸!”她清越的声音穿透了混乱,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还能行动的人耳中。
她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让混乱的人群稍稍一滞。紧接着,他们惊骇地发现,那令人窒息、催命的毒烟,在靠近孟欣和杨仕坤所在区域时,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温润却坚韧的壁垒,速度骤然减缓,浓度也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稀释、化解!虽然依旧刺鼻,但致命的威胁感大大降低!
“是王妃!她在保护我们!”有人认出了孟欣,惊喜地喊道。
“医宗心法!是医宗的护身心法!”有见识广博的老者惊呼,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劫后余生的狂喜。
孟欣的脸色在浓重的烟气和巨大的精神消耗下显得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运转心法,以气御毒,这并非简单的隔绝,而是利用医宗秘传的“清心涤妄诀”,引导自身真气流转,形成一个微型的气场,主动中和、分解空气中弥漫的毒素。这对精神力和真气的消耗极大,她只能勉强维持在自己和杨仕坤周围十丈的范围,并尽力向外扩散,为更多人争取生机。
“稳住阵型!结‘玄甲盾’!”杨仕坤见状,立刻厉声命令,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身嗡鸣,杀气凛然。他身边的亲卫统领更是身先士卒,带着最精锐的侍卫,如同磐石般挡在孟欣前方,硬生生在毒烟中撕开一道缺口,向烟雾最浓的假山方向推进。
王府的精锐侍卫训练有素,在首领的带领下,迅速稳住阵脚。弓箭手占据高处,对着烟雾弥漫的假山区域箭如雨下,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穿透烟雾,不时传来中箭的闷哼。刀牌手组成移动的盾墙,步步紧逼,将倒地的宾客和中毒较轻者迅速向后方转移。混乱中,孟欣的“清心涤妄诀”成了定海神针,许多人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指引,努力屏住呼吸,向她靠拢,寻求那无形屏障的保护。
激战在毒烟与刀光剑影中展开。王府侍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在杨仕坤的亲自指挥下,步步为营,将刺客逼入死角。假山石堆后,几个黑影利用毒烟掩护负隅顽抗,手中的淬毒匕首和袖弩不断射出。杨仕坤剑势如龙,每一次挥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逼得黑影节节后退。亲卫统领更是悍勇无比,盾牌猛砸,震飞对方兵器,随即长枪突刺,干脆利落。星辰神宫的尚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擒住活的!我要知道是谁指使的!”杨仕坤的吼声压过了厮杀声,带着滔天的怒火。他心中雪亮,这毒烟的凶狠和时机,首指王府核心,绝非寻常刺客所为,矛头必然指向那个深宫中的女人——太后!
一场混战,很快以王府侍卫的胜利告终。几个黑影或被生擒,或被当场格杀。毒烟在侍卫的驱散和空气中逐渐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倒伏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令人作呕的毒药混合气味,喜庆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的死寂和浓重的血腥。
杨仕坤快步走到孟欣面前,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和额角的汗珠,眼中充满了后怕与心疼,伸手想要替她擦拭,却又怕碰到她,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欣儿,你没事吧?吓到你了。”
“我没事。”孟欣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但眼神依旧清亮,她环视西周,看着那些被毒烟熏倒、生死不知的宾客和侍卫,眉头紧锁,“这毒……是‘牵机引’的变种,但更霸道,扩散更快,似乎还混入了某种能引发狂躁的。”
她蹲下身,迅速检查了几个刺客的尸体和俘虏。这些人身着王府侍卫的服饰,脸上涂抹着油彩,身份难辨,但身上都有统一的暗记——一个用特殊墨水烙印在左肩胛骨内侧的、扭曲如蛇的纹章。更令她心头一沉的是,从一个被生擒、尚未断气的刺客怀中,搜出了一块半指大小的、不知是何种金属锻造的令牌,冰冷刺骨,上面刻着一个极其复杂、她从未见过的符文,隐隐透着一股邪异的力量。
“令牌……符文……”孟欣喃喃自语,指尖拂过令牌上冰冷的纹路,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这符文……似乎与当年医宗覆灭时,某些卷宗中记载的、被斥为“妖邪”的秘术符号有几分相似!难道医宗内部,竟有叛徒与太后勾结?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瞬间盖过了对刺客身份的疑惑。
“太后!”杨仕坤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枚诡异的令牌上,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是她!除了她,谁敢在本王的大婚之日,下此毒手,还敢动用如此歹毒的毒药!这毒烟,分明是冲着你我,冲着这王府来的!”
他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庭院中惊魂未定的宾客,最终定格在远处几个神色惊惶、却极力维持镇定的勋贵身上。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太后最得力的外戚之一,国公爷赵德海。此刻,他脸上的惊恐似乎比其他人更深,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王爷,王妃!”亲卫统领押着几个被活擒的刺客快步走来,单膝跪地,“回禀王爷,刺客己全部拿下,活口三人,其余皆死。这些贼人……身份不明,但行事狠辣,绝非普通匪类!”
杨仕坤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目光如刀,首刺那几个俘虏:“说!谁派你们来的?为何下此毒手?若有一字虚言,本王让你们生不如死!”
几个俘虏被王府的煞气和杨仕坤的威势震慑,面如土色,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刺客,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绝望和一丝阴毒。
“不说?”杨仕坤眼中寒光一闪,手腕一抖,佩剑“呛啷”出鞘半尺,剑尖寒气逼人,“那就用你们的骨头,来换本王想知道的答案!”
剑气森然,那领头刺客终于崩溃,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啊!太后娘娘说……说肃亲王包藏祸心,意图不轨,王妃更是……更是妖女附体,必须……必须除之而后快!是太后娘娘的懿旨!”
“懿旨?”杨仕坤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好一个太后!好一个懿旨!在本王的地盘,动用本王府的侍卫(尽管是冒牌的),下此毒手,还要栽赃本王‘包藏祸心’?她当真以为,本王是泥捏的不成?”
他猛地转向亲卫统领:“将这些贼人,连同他们的口供,即刻押入宗人府死牢!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本王要亲自审问,揪出背后所有黑手!”
“遵命!”统领领命,粗暴地将几个俘虏拖走。
杨仕坤的目光再次扫过庭院,最终落在那些惊魂未定的宾客身上,尤其是那些与太后关系密切的勋贵。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伐果断的决绝:
“今日之事,王府上下,上下人等,皆为本王作证!是太后,是她的爪牙,在本王大婚吉日,悍然行刺,意图谋害本王与王妃!此等滔天大罪,人神共愤!本王在此立誓,此事,本王必将追查到底,无论牵连何人,无论涉及何等权贵,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太后若以为此计能动摇本王,能动摇这王府根基,那便是痴心妄想!”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庭院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那些与太后关系密切的宾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不敢与杨仕坤那如同实质的冰冷目光对视。
孟欣站在杨仕坤身侧,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滔天的怒火和守护的决心,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混乱的人群,落在皇后方向时,瞳孔却猛地一缩!
就在刚才毒烟爆发、混乱最盛的时刻,皇后在宫女和侍卫的簇拥下,虽然离核心区域稍远,但也吸入了不少毒烟。此刻,她正由太医小心地扶着,坐在稍远处的凉亭中休息。太医们正紧张地为她施针、灌药,试图驱散她体内的毒素。孟欣作为医宗传人,目光何其锐利,她清晰地看到,在皇后抬手示意宫女递茶水时,她那宽大的广袖无意间拂过一旁矮几上的一个空茶盏。就在袖口与茶盏接触的瞬间,孟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粉末,从皇后的袖口内侧,极其隐蔽地飘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茶盏边缘残留的茶渍之中!
那粉末……极其细微,颜色与茶渍几乎融为一体,若非她医宗传人超凡的目力和对毒物特有的敏感,根本无法察觉!而且,那粉末散发出的气息……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阴冷、诡异的邪性,与她刚才在毒烟中分析出的某些成分,有着某种……诡异的同源之感!
孟欣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皇后?她为何会在袖中藏毒?这粉末……是针对谁?是刚才混乱中有人试图加害于她?还是……另有所图?这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毒烟刺杀的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太后外戚的阴谋尚未彻底清算,此刻,又冒出一个更加扑朔迷离、更加令人心惊的疑云!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龙凤玉佩冰冷的触感传来,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这深不见底的漩涡,才刚刚开始旋转。前路,依旧遍布荆棘与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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