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易雨薇是被客厅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知道顾远不会去接。自从昨晚的对峙后，他大概己经进入了“冷暴力”模式。
电话铃声固执地响着，大有不接起来誓不罢休的架势。怕吵到孩子，易雨薇只好起身，走出卧室。
顾远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财经新闻的声音开得很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掩盖电话铃声，也掩盖两人之间的尴尬。
易雨薇瞥了他一眼，走到电话旁拿起了听筒。
“喂，您好。”
“雨薇啊，是我，妈。”电话那头，传来婆婆略带焦虑的声音。
易雨薇心里“咯噔”一下。她就猜到，顾远一定会搬救兵。而婆婆，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和最得力的先锋。
“妈，早上好。这么早有事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我能有什么事？我还不是担心你们！”婆婆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阿远昨晚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们吵架了？雨薇啊，不是我说你，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阿远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打拼事业多不容易，压力多大，你作为老婆，要多体谅他，多担待他。怎么还能跟他闹脾气，还分房睡呢？这像什么话！”
一连串的数落，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
易雨薇沉默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辩解。
她太了解她这位婆婆了。一个典型的、被传统思想浸泡了一辈子的女人。在她的世界里，儿子永远是对的，媳妇就应该无条件地顺从、忍让、奉献。家庭的和睦，靠的是女人的“贤惠”，而不是夫妻双方的尊重和经营。
跟她讲道理，是鸡同鸭讲。
“妈，我知道了。”等婆婆说完，易雨薇才淡淡地开口。
她的平静，让准备好了一肚子说教的婆婆愣了一下。“你知道了？那你赶紧跟阿远道个歉，夫妻俩把话说开，好好过日子。盼盼和念念都那么大了，可不能让他们看家里的笑话。”
“我会处理好的，妈。您别担心，保重身体。”易雨薇不卑不亢地回答，既没有承诺道歉，也没有顶撞。
“你这孩子……”婆婆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易雨薇己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妈，我这边要送孩子上学了，先不说了。您放心。”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顾远关掉了电视，扭头看着她，眼神冰冷。“我妈的话，你听见了吧？”
“听见了。”易雨薇转身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早餐。“她说让你好好打拼事业，让我多体谅你。”
顾远被她噎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
早餐桌上，依旧是死一样的沉寂。孩子们似乎也习惯了这种低气压，默默地喝着牛奶，吃着面包，谁也不说话。
送完孩子上学，易雨薇没有回家，而是首接去了李冉的工作室。
一进门，李冉就丢过来一个文件夹。
“看看吧，我昨天熬夜给你理出来的。顾远那家公司，比我们想的还要烂。他为了拉投资，做了好几份阴阳合同，账目也对不上。现在资金链一断，欠了一屁股债。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家产十亿的穷光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就会有债主找上门了。”李冉的表情很严肃。
易雨薇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文件，比顾远的任何一句狠话，都更让她心寒。
这己经不是经营不善的问题了，这是欺诈。
“他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她喃喃自语。
“他不是蠢，是贪，是自负。”李冉一针见血，“他太想证明自己了，太想在你面前，在所有人面前，维持他成功人士的形象。所以他开始赌，结果，越陷越深。”
易雨薇合上文件夹，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那个意气风发的顾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或许，他从来就没变过。只是过去，他的自负被“成功”的光环包裹着，看起来像是自信。如今光环褪去，露出的，就是这副不堪的嘴脸。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她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拿起来一看，却是朗辰。
他没有问她昨天回家后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他只发来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只修复好的瓷碗。碗身上布满了不规则的裂痕，但这些裂痕，都被金色的线条仔细地描摹、填补，非但没有显得残破，反而呈现出一种独特而惊心动魄的美感。
易雨薇认得这种工艺。
金缮。用金来修复破碎的器物。接受不完美，并用最隆重的方式，去拥抱和展示这些伤痕。
在图片下面，朗辰配了一行文字：
“世上没有完美，只有完整。裂痕，也可以是另一种勋章。”
那一瞬间，易雨薇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她昨天才经历了一场精神堡垒被摧毁的浩劫——花瓶被砸碎，笔记本被撕裂。她以为那是毁灭，是终结。
而朗辰，用这样一种无声的方式告诉她，那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破碎，也可以被重塑，甚至可以变得比原来更美，更坚固。
婆婆的指责，顾远的冷暴力，公司的一堆烂账……这些天来，压在她心头的种种阴霾，仿佛瞬间被这道金色的光芒照亮了。
李冉的关心，是战友式的，是“我帮你一起打仗”。
而朗辰的慰藉，是灵魂层面的，是“我懂你所有的伤痛”。
一个给了她战斗的铠甲，一个给了她疗伤的良药。
她擦干眼泪，给朗辰回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你，在我以为自己只剩一地碎片的时候，让我看到了金缮的可能。
她站起身，对李冉说：“冉冉，帮我个忙。以我的名义，找个最好的律师，咨询一下离婚和财产分割的事。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冉看着她，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眼底那份重新燃起的、坚定的光。
“好！”李冉重重地点了点头，“早就该这样了！离！必须离！让他净身出户！”
易雨薇笑了笑，没有说话。
净身出户，或许不太可能。但她知道，她必须开始为自己和孩子们的未来，铺一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路了。
一条，没有顾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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