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雨薇开着车，载着一双儿女，行驶在回娘家的路上。
车里的气氛很安静。后视镜里，儿子顾盼一首低着头看窗外，一言不发。女儿顾念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只是抱着自己的小书包，乖乖地坐着。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去外婆家住？”顾念小声地问。
“因为……家里的暖气坏了，有点冷。外婆家暖和。”易雨薇撒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蹩脚的谎。
她不想把那些世界的残酷真相，这么快就摊开在孩子面前。她需要一个缓冲地带，给自己，也给他们。
顾盼没有戳穿她的谎言。他只是转过头，看了妈妈一眼，眼神里有种超乎年龄的复杂情绪。他好像什么都懂了，但他选择，什么都不说。
这种懂事，让易雨薇更加心疼。
娘家在城西的一个老小区，房子不大，但被母亲收拾得一尘不染。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哎哟，我的两个大宝贝来了！”母亲周秀云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迎了出来，脸上笑开了花。
“外婆！”顾念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了外婆的怀里。
“慢点慢点。”周秀云抱着外孙女，又摸了摸外孙的头，这才看向女儿，“怎么突然想起来带孩子回来住？提前也不打个电话。”
“就……想您了呗。”易雨薇一边帮孩子们脱外套，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
周秀云是什么人？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儿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有事。她不动声色地接过女儿手里的包，掂了掂分量，心里己经猜到了七八分。
这不是“回来看看”，这是“离家出走”。
晚饭时，父亲易建国也从单位回来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退休教授，戴着一副老花镜，身上总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饭桌上，老两口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追问易雨薇。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给外孙外孙女夹菜，聊聊学校里的趣事，努力维持着一种温馨自然的家庭氛围。
他们用这种方式，给予女儿最体贴的保护——你的事，我们不问。但你累了，想回家了，这个家永远是你的港湾。
吃完饭，易雨薇陪着孩子们在他们小时候住过的房间里安顿下来。看着一双儿女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又酸又涨。
她轻轻带上房门，走到客厅。
母亲周秀云正坐在沙发上等她，面前的茶几上，泡好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
“说吧，跟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周秀云看着女儿，眼神里满是心疼。
在母亲面前，易雨薇所有强撑起来的坚硬盔甲，瞬间瓦解。她坐到母亲身边，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在微微颤抖。
周秀云什么也没说，只是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等她情绪稍稍平复，周秀云才开口，声音很柔：“跟顾远，过不下去了？”
“嗯。”易雨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为了那个作家？”周秀云又问。
易雨薇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母亲。
周秀云叹了口气，给她递了张纸巾。“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了解你？你不是个会无理取闹的人。能让你下这么大决心的，肯定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他一时的脾气。只有感情上的事，才能让你这么决绝。”
“读书会那些事，你李冉阿姨偶尔也跟我提过两句。我虽然老了，但我不糊涂。”
易雨薇的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她只是在等，等自己亲口告诉她。
“妈，我……”她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用跟我解释。”周秀云打断了她，“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清楚了吗？离婚不是小事，尤其你还有盼盼和念念。这条路，一旦选了，就没法回头了。会很辛苦。”
“我想清楚了。”易雨薇抬起头，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妈，我跟他之间的问题，不是因为朗辰。朗辰只是一个诱因，让我看清了这段婚姻的本质。就算没有他，我和顾远，也早就走到了尽头。”
“我不想再骗自己，也不想再让孩子们生活在一个充满谎言的家庭里了。”
听到女儿这番话，周秀云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点了点头，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好。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天塌下来，有爸妈给你顶着。”
没有指责，没有说教，没有“为了孩子你再忍忍吧”的劝慰。
只有无条件的支持和接纳。
这一刻，易雨薇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家”。
家不是那个装修豪华、却让她感到窒息的牢笼。家是这里，是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总有一盏灯为你亮着，总有一个怀抱为你敞开的地方。
她紧紧地回握住母亲的手，汲取着来自血脉深处的力量。
夜深了。
易雨薇躺在自己少女时代的床上，闻着被褥上阳光的味道，却久久无法入睡。
她拿过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朗辰的微信头像。
她很想跟他说些什么。想告诉他，她摊牌了，她带着孩子搬出来了。想告诉他，她很累，但她不怕。
可是，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再打，再删。
她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吻，去讲述她这一身的狼狈。
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是朗辰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图片，是夜空中一轮皎洁的上弦月。
那句话是：“别怕，月亮正在慢慢变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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