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眼前崩塌，碎裂成无声的齑粉。翠玉仙缘阁内弥漫的草木清香、精纯灵气，此刻都化作了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甜腻腥气的死亡味道。
殿外暴雨如注，冰冷的雨声敲打着琉璃花窗，如同天地在为这小小的逝者奏响哀歌。
我踉跄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到那张冰冷的青玉床榻前。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让心脏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撕裂。视线模糊，被滚烫的液体覆盖。
世界只剩下床上那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轮廓。
终于，我跪倒在床前。
冰冷的青玉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
“星瞳……”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刚一出口就被巨大的哽咽堵住。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离他苍白小脸一寸的地方，却不敢触碰。
那曾经温暖柔软、带着阳光晒过般暖意的脸颊，此刻冰冷僵硬，覆盖着丑陋狰狞的暗紫色毒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
目光落在他胸前。他小小的双手，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紧紧抱着一本东西。
那本……《灶喜的小院故事集》。
书页有些卷边，封面沾染着一点早己干涸的、不起眼的油渍——是那天一起吃油条，吃牛肉粥时不小心留下的。
他那么喜欢这本书，喜欢听我讲里面那些平凡温暖的故事，喜欢指着封面那个“灶”字，笨拙地学着写……
“星瞳……哥哥回来了……”我猛地俯下身，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冰冷的青玉地面。
“哥哥……打赢了……哥哥把那条坏龙……打死了……你看……你看啊……”
我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一边哭一边从怀里掏出那颗散发着浩瀚龙威的混沌龙丹，颤抖着举到他面前，仿佛这冰冷的死物能唤醒沉睡的他。
“你看……哥哥……把它……带回来了……哥哥……变强了……很强很强……可以……可以保护你了……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龙丹在手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波动，却只映照出床上那张毫无反应的、死寂的小脸。
“你醒醒……看看哥哥……好不好？”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金色发丝，露出那布满暗紫毒纹的额头。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哥哥……给你买……买好多好多热乎乎的，比上次那个还好吃，哥哥……给你念故事，念一整晚，念到你睡着。哥哥……教你写字，教你画画，你不是最喜欢画小狗狗吗？哥哥，陪你画……”
回忆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疯狂切割着早己破碎的心脏。
——是那个夜晚，想办法引开鼠妖，我把他从泥泞里拉起来，他脏兮兮的小脸上，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但坚定地叫我哥哥。
——是他第一次吃到热乎乎的糖油饼，小嘴塞得鼓鼓囊囊，眼睛幸福得眯成月牙，含糊不清地说“哥哥……好吃……”
——是他趴在窗边的小桌子上，笨拙地握着笔，一笔一划地描摹着绘本封面上的“灶”字，小脸皱成一团，却无比认真。
——是他蜷缩在我怀里，听着我讲灶喜的故事，金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对那个平凡小院的向往，小声问：“哥哥……我们……也能有……那样的小院子吗？”
——是他每一次受伤后，眼泪汪汪却强忍着不哭，用微弱的月华之力笨拙地帮我缓解疼痛，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哥哥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有阳光的地方……去开满花的小院子……去看……”我泣不成声，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濒死的喘息。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毒蛇噬咬着五脏六腑。
“哥哥骗了你，哥哥没做到，哥哥……只顾着自己变强，只顾着报仇，哥哥，把你……丢下了……”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床上那毫无生息的小小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永恒的沉睡中唤醒。
“星瞳！你醒醒！你骂哥哥！你打哥哥！你起来啊！别睡！求求你……别睡……哥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哥哥不该……不该离开你……不该……让你一个人……哥哥……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
我伸出手，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摇晃着他冰冷瘦小的肩膀，动作轻柔得如同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星瞳……别怕……哥哥在……哥哥回来了……哥哥……抱着你……就不冷了……就不疼了……”
我试图将他小小的身体抱起来，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早己冰冷的躯体，想用自己的力量去驱散那致命的瘟毒。
但无论我如何用力，如何催动体内那浩瀚的守护祖气，那金色的光芒如同泥牛入海，无法渗入那冰冷的死寂半分。
他的身体依旧僵硬冰冷，如同最坚硬的寒玉。
“为什么……为什么没用……”
我绝望地低吼，金色的祖气在掌心疯狂流转，却只能徒劳地照亮他苍白皮肤上那狰狞的暗紫毒纹，显得更加刺眼，更加绝望。
“哥哥……己经是祖境了……哥哥……连龙仙尊……都杀了……为什么……为什么救不了你……为什么……”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憎恨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吞噬。
我猛地收回手，狠狠砸在冰冷的青玉地面上！砰！坚硬的玉石应声碎裂！
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鲜血从指关节渗出，染红了碎裂的玉石，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肉体的痛苦，远不及心中那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的万分之一。
“都怪我……都怪我……”我颓然跪倒，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泪水混合着鲜血，在碎裂的玉石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是我……是我把瘟毒……带回来的……是我……不够强……没能……保护好你……是我……只顾着……自己的仇恨……和野心……把你……丢在身后……是我……害死了你……星瞳……是哥哥……害死了你啊……”
我快要失声了，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床前，如同被遗弃在荒野的受伤野兽，发出压抑到极致、却又撕心裂肺的呜咽。
哭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回荡，被殿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淹没。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脑海中只剩下那张苍白的小脸，那双永远紧闭的金色眼眸，那本被他紧紧抱在胸前的、沾着油渍的旧绘本……
过去那些温馨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刑具，一遍遍凌迟着早己破碎的灵魂。
阳光下的奔跑，变成了冰冷的雨幕。
糖油饼的香甜，化作了刺鼻的腥气。
笨拙的笔画，凝固成死亡的烙印。
依赖的眼神，永远沉入了黑暗。
我守着这方寸之地，守着这具小小的、冰冷的躯体，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无边的绝望和永无止境的悔恨。
口中喃喃着破碎的、无人回应的呓语，是承诺，是忏悔，是呼唤，是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绝望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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