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蛛网间凝成剔透的珠链，我踩着湿滑的山径向上攀爬，鞋底碾过腐烂的松针，发出细碎的声响。
转过第三道山弯时，老松树下本该拄着山藤杖的白发老者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倚着树干的青衣少年。
他正用草茎逗弄着松鼠，发间别着的半开山茶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山风掠过他眼尾的褐痣，让我呼吸猛地一滞——那眉眼间的神韵，分明是掌管这片山脉的山神，可他此刻的模样，却年轻得像是刚褪去稚气的少年郎。
“怎么，认不得我了？”少年指尖轻点，原本怯生生的松鼠突然捧着松果人立而起，毛茸茸的爪子有节奏地摆动，跳起一段滑稽的舞蹈。
见我瞪圆眼睛，他忽然欺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松木清香裹挟着晨露的扑面而来，“上次见面时，我眼角还有皱纹呢。”
我这才想起，初见时他是拄着藤杖的鹤发老翁，后来变成身形挺拔的壮年模样，如今竟返老还童至此。
山神似乎看穿了我的困惑，随手摘下一片竹叶，指尖拂过叶片，翠绿的脉络间泛起微光：“草木荣枯本是轮回。”
话音未落，竹叶在他掌心碎成翡翠色的光点，簌簌落在我肩头，“倒是你，控天术练得如何？”
我的耳朵立刻耷拉下来，上回练习引雷术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紫色闪电划破天际，却偏离目标，首首劈向村长家的谷仓。若不是我及时收手，只怕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山神摇头轻笑，突然抓起我的前爪按在青苔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毛发传来：“今日教你草剑诀。”
苔藓突然泛起波纹般的绿光，无数细如发丝的光点从土壤中升起，在空中交织成朦胧的光网。
山神并指划过我的爪背，锋利的指尖刺破皮肤，一滴血珠坠入光晕，刹那间，清脆的剑鸣响彻山谷。
“听。”他压低我的脑袋贴近地面，掌心覆在我耳旁。
泥土深处传来溪流奔涌之声，那是万千草木根系在吐纳生机。
我屏住呼吸，听见蕨类植物舒展叶片的窸窣，听到山茶花苞绽放时的细微嗡鸣，甚至感知到深埋地下的千年古树，正用根系与整片森林低语。
“取一脉青气为骨。”
山神捏诀，一道碧光从地底升腾，缠绕在我的爪子上，冰凉的触感中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采三分晨露为刃。”
光流在空气中凝结，逐渐勾勒出剑的形状。
剑身透明如琉璃，内里却涌动着森林的脉络，每一道纹路都闪烁着微光，仿佛蕴含着整片山林的记忆。
当我的爪子握住剑柄的瞬间，整座山的呼吸突然与我同频。
崖边的野菊轻轻摇曳，细语在风中流转；古松的年轮深处传来悠远的吟唱；就连石缝里的蕨类，都将它们见证的岁月，化作一幅幅画面涌入我的脑海。行远自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草剑无锋，却可斩断最坚韧的执念。”山神轻弹剑身，漾开的波纹里浮现出无数画面：天兵在河边清洗溃散的金色伤口，伤口处的光芒如破碎的星辰；水下遗迹的石碑渗出黑雾，雾气中隐约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狸蹲在药圃里嚼着止血草，嘴角渗出的血丝滴落在泥土中，开出诡异的黑色花朵…
那些记忆……是山林间植物的记忆？全都向我脑海中涌来。
狸，倒底怎么了？他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剑穗突然无风自动，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山神脸色微变，目光凝视着剑身上的黑雾，沉声道：“看来它们也想告诉你些秘密。”
当我说起天兵日渐虚弱，仙力消散时，山神正在用狗尾巴草编蚱蜢。
草茎突然齐齐断裂，编到一半的蚱蜢摔进溪流，转眼被漩涡吞没。
他望着远去的草编，眼神变得幽深：“仙骨溃散之人……反倒最安全。”
突然转向我，瞳孔泛起山岚般的青色，仿佛蕴含着整片山脉的威严，“但水下遗迹不同，那下面锁着连雷劫都劈不碎的东西，你们以后不要再去那遗迹处了。”
我想起草剑显现的黑雾，正要追问，却见他冷笑一声，指尖在我眉心一点。刹那间，一幅画面在我脑海中炸开：巨大的黑影被铁链缠绕，在黑暗中挣扎，铁链与岩石碰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但画面转瞬即逝，碎成无数残片。
再提起狸时，山神正着千岁树幼苗。
嫩芽在他触碰处迅速枯萎，褐色的纹路爬上翠绿的叶片，可在下一秒，嫩芽又焕发出新的生机，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
“代价这种事……”他掰开我的爪子，放上一颗种子，那种子竟在我掌心生根发芽，藤蔓缠绕着我的手指，“记得的人反而痛苦。”
暮色渐浓，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山神忽然掐诀唤来山雾，雾气在他掌中翻涌，渐渐凝成一张请柬。
烫金纹路勾勒出千岁树的轮廓，边缘处还点缀着细小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
“二十年才开一次山神大会。”请柬化作青鸟停在我肩头，喙部轻轻啄了啄我的耳垂，“这次要选新山神。”
他替我系好松散的剑穗，动作突然变得郑重，眼中满是期待与忧虑，“你可知为何草木都亲近你？”
远处传来沉闷的树根断裂声，像是巨兽在地下苏醒。
山神猛地将我推向下山的路，力道大得让我踉跄几步。
我回头望去，只见他的身影正在急速虚化，仿佛整个人都要融进暮色里：“三日后子时，前来。”
最后瞥见他的身影时，他的声音混着山风传来，“记住，无论见到什么都……”
山风卷走了后半句话，只有剑穗上的山茶花苞突然绽放，还未等我细看，便化作流光消散在夜色中。
(http://www.220book.com/book/TYG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