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岳元帅的咆哮像是九天雷劫,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能把仙石碾成齑粉的威压,轰得我耳鼓嗡鸣,神魂欲裂。
他指向我的手指因为盛怒而剧烈颤抖,指尖萦绕的毁灭性仙光几乎要透甲而入。
“南天门前冲撞法仪!毁损雷部元光宝镜!引动妖秽!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你这妖孽,本帅真是瞎了眼信了那俩家伙的举荐!”
他声音嘶哑,像破了的风箱,“即刻起,褫夺‘甲未’职守!扒了这身甲!给本帅滚!滚出天门值守司!天庭之内,容不得你这等瘟神祸害!”
“元帅!此妖性劣,恐留后患!当押……” 一位雷部神将冷硬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厌弃。
“闭嘴!” 镇岳元帅猛地扭头咆哮,声浪将那神将震退半步,“本帅处置本司的祸害,轮不到尔等插嘴!给我扒了!”
冰冷的手爪抓住我的肩膀和腰间,那件曾给我带来一丝保护感的青金辟邪甲被粗暴地扯下,只留下单薄的里衣,抵御着更加刺骨的罡风。
腰间的“甲未”玉牌被掼在地上,碎裂声清脆刺耳。
我被两个面色冷硬的天兵像拖死狗一样架起,狠狠甩向通往下层云道的方向。
“滚!再让本帅在天门附近看到你,定将你神魂打入天河寒冰狱!”
咆哮声追着滚倒尘埃的我,像无形的鞭子抽打。
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
冰冷的云气包裹着被剥夺甲胄后的单薄身体,无边的耻辱与茫然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心肺。
被撕裂的不止是职务,更是仅存的一点“归属”之念。
天庭之大,竟无立锥之地。我踉跄着爬起,漫无目的地在悬浮于无尽云海间的岛屿、宫阙、廊桥间游荡。
脚下是翻滚的白浪,头顶是冰冷璀璨的星辰。
琼楼玉宇、仙山奇景,在失去庇护的双眼看来,皆是冰冷的囚笼。
饿极了,想学某些小仙在蟠桃园边角偷偷吸一口沾染的仙气,守园的天兵眼神比刀子还厉。
累了想倚着某处玉栏歇息,便有神将冷喝驱逐。
何处是归途?顾家小院的灯火、后山的松涛、伙伴们的身影……在心中烧灼着,滚烫而又虚幻。
南天门……再回去只能送死。
体内那沉甸甸的九尾之力随着情绪的剧烈起伏,像沸腾的岩浆在冰壳下冲击,带来灼痛和混乱的幻听。
筋疲力尽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息,像是沉埋心底最温暖的火种,猛地钻进我纷乱的感官中。
那是人间灶台边长久熏烤木柴的烟火气!混杂着淡淡油脂和五谷焦香!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腿,循着那若有似无、仿佛生命线般的指引,拐过不知多少冰冷宫墙廊柱,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高耸的玉宇琼楼,而是一片相对“低矮”的区域。
无数巨大的炉口整齐排列,升腾着滚滚热气,虽被仙法过滤过,依旧带着暖意。
巨大的石臼边堆着仙麦灵芝,穿着粗麻袍服的仙役正忙碌地捣制。炉火熊熊中,一尊尊宽袍广袖、面容和善带着红光的神像虚影在炉壁上若隐若现。
这里的气息……像极了外婆烧火的灶屋!那股深入骨髓的暖意,瞬间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心防,我眼前一黑,靠着支撑炉灶的温热的石柱软倒下去。
“嗯?哪来的一只饿瘪肚皮的小狗妖?”
一个温和、沉稳、带着木器般温润回响的声音响起。
接着,一只温暖而略显粗糙的大手轻轻按在了我的额头。
一股温和纯厚、仿佛承载着万家灶火之力又带着不朽神性的暖流,瞬间灌入我冰冷的身体。
被罡风抽干的力气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泉,体内躁动欲裂的妖力被这股力量轻柔抚慰,渐渐平息。
睁开眼,只见一个身着赤赭色神袍,面相宽厚方正,鬓角略带烟火灰烬痕迹的中年神只,正蹲在我面前,眼中带着一丝了然,更深处,却是我读不懂的深邃与悲悯。
灶神爷!
我浑身剧震!在山神尚在时,作为他的好友,灶神爷曾短暂降临过玄清子家的灶炉,收下了山神托我传给他的梅枝信件!
他认得我!认得我这个被山神大人庇护过的小狗妖!
绝望与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强装的冷漠与麻木。
我猛地扑过去,紧紧抓住他那带着烟火温度的衣角,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滚烫地落下,声音嘶哑破碎:
“灶…灶神爷…呜…是我…山里的…顾家院的灶喜……呜……帮帮我……求您…帮帮我……我不想呆在这了……我想回家……”
灶神爷宽厚的手掌安抚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声音低沉而平静:“孩子,受苦了。我知道是你。”
他轻轻将我扶起,目光投向那浩瀚云海之外,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山神……他走之前,托我照拂山林与那里的生灵。”
我的心猛地揪紧:“山里!乘黄!狸!还有大家……”
灶神爷眼中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莫慌。你那乘黄兄弟,好着呢。它比你想象的有本事。山神崩散的本源并未完全消逝,其神性碎片散落在千山万水。乘黄正带着狸(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眼神更加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重),在山林间巡游,以狸为引,收集那散逸的‘山’之本源灵气。这非一日之功,但根基己在汇聚。静待时日,或有归山重现之机。”
听到乘黄和狸还在努力,山神还有一线归来的可能,一股巨大的慰藉如同暖流包裹住冰冷的心。
但同时,归家的渴望也愈加强烈。
“灶神爷!” 我急切地哀求,泪水再次模糊视线,“让我回去吧!我守不了这冰冷的天门!我宁愿守着顾家小院被雪埋了的木门!守着外公外婆的灶台灰!那才是我该守的门!我不想再在这受气受辱!帮帮我,求您……”
声音哽咽,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与深深恐惧。
灶神爷却沉默了。他脸上的温和被一种罕见的凝重取代。
“孩子,难。”他声音低沉,带着看透世情的沧桑,和某种不言而喻的警告,“你可知,那‘孙’姓的猴头?”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我心底深处。
孙悟空!大闹天宫!一个如同烙印般刻在天庭所有底层小吏、精怪、甚至部分仙人心头的禁忌名号!那股毁天灭地的桀骜,最终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结局……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板!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方才的冲动和委屈瞬间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取代!
“他当年……何尝不是因为‘不满’?” 灶神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结果呢?花果山被血屠殆尽,一山与他相关的猴子猴孙,乃至草木精怪,几乎化为飞灰。天庭的怒火与清算,从无怜悯可言。你若有牵挂,当思此节。玉帝亲封的南天门巡守,即便被司官剥离职位,其名仍在玉册!私逃下界,便是叛逆!”
叛逆!连累!花果山覆灭!……
这些词如同巨锤砸在心上!外公外婆颤巍巍的身影、顾小满明媚的笑容、谷雨沉默的关心、乘黄执着的背影、狸温和的毛茸茸身体、白将军那雄纠纠的模样,还有玄清子……
所有我牵挂的面孔,都在那“叛逆”二字下轰然破碎,化为血海。
不!不!不行!恐惧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咽喉。
我猛地抬头,抓住灶神爷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颤抖变调:
“不!灶神爷!求您!救救他们!我…我不敢跑了!求您帮我想想办法!怎样才能…怎样才能既回去…又不连累他们?求您了!我…我实在…实在……”
灶神爷看着我眼中那几近崩溃的恐惧和希冀,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粗糙的手指在我额上轻轻一点,留下一缕温暖的印记。
“难,亦非全无转圜。” 他目光转向那天庭至高处,那片金光璀璨的宫阙方向,“此事根源,还在当初将你带来的‘贵人’身上。”
“贵人?” 我茫然。
“皓月仙君与星河仙君。” 灶神爷缓缓道出这两个带着清冷与无垠的名字。
“能压下九尾道胎之力、送你入天庭、又在玉帝面前提及你之人,此界亦不多。你之去留,于他们或有考量。去找他们吧。去问问。若他们肯……或有一线生机。”
去找皓月仙君和星河仙君?
曾经那两道俯瞰众生、视我为奇异玩物的身影,此刻竟成了唯一的希望?
我茫然望向那深邃天穹。去找那高不可攀的皓月?去找那冰冷如星的星河?
心中被驱逐的恐惧和下界牵挂被毁灭的恐惧交织缠绕,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但灶神爷的话语,如同沉没前唯一可抓的浮木。
离开?留下?答案竟系于那两道绝尘的清冷身影之上。
天庭的冰冷与恐惧似乎更深沉了,唯一的路,竟是重新走向那曾经带来希望也带来束缚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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