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黎明的雾气带着泥土与青竹的腥甜，稠密得能掐出水来。
范老西家那座依山而建的吊脚木楼在奶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檐角挂着的铜铃结满露珠，偶尔滴落的水声与磨刀声形成奇特的二重奏。
他蹲在泛着桐油光泽的门槛上，迷彩裤腿卷到小腿肚，露出脚踝处一道蜈蚣似的疤痕。
军用匕首在磨刀石上划出的每道弧线都精准得像是用量角器校准过。
刀刃与砂岩摩擦迸溅的火星惊飞了竹梢头打盹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搅碎雾气时，远处传来改装摩托引擎的咆哮。
"突突突——吱嘎！"三辆喷着荧光涂装的山地摩托甩着尾漂进院坝，轮胎在潮湿的泥地上犁出深褐色的沟壑。
领头那辆加装氮气加速器的川崎Z1000上，发仔大少爷单脚撑地，皮夹克袖口还沾着夜店劣质威士忌的糖浆感。
他身后两个晒得像是烟熏腊肉的跟班——兵二哥的肱二头肌把紧身背心撑出随时要爆线的弧度，红登的耳钉在晨光里闪着叛逆的银光。
"我操！野狼回巢啊？"发仔踹开篱笆门的动作带着刻意模仿黑帮电影的浮夸，生锈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他摘下雷朋眼镜用衣角擦拭，露出眼底熬夜的血丝："哥几个特意起了个大早..."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哈欠打断，后槽牙还粘着片韭菜叶。
范老西指间转动的军刀突然定格，刀尖挑起块棱角分明的燧石。
"嗖——"石子嵌入发仔限量版AJ球鞋前两厘米的泥地，惊起几只正在啄食的芦花鸡。
"再叫我代号，"刀刃寒光掠过他眯起的右眼，瞳孔收缩成狙击镜十字线般的锐利。
"下次打的就是你裤裆里那杆没上保险的鸟枪。"
"牛逼！这手绝活不首播可惜了！"发仔灵活地跳过晾衣绳的动作像只的山羊，绳上挂着的迷彩内裤啪地甩在他脸上。
他浑不在意地扯下内裤扔进洗衣盆，一屁股坐上青石磨盘，从兜里掏出包被体温烘得软塌塌的中华，烟盒上还印着夜店女郎的唇印。
"西哥，"他弹烟的动作突然僵住——刀刃擦着他食指指甲掠过，香烟齐根断裂。
范老西用刀面接住坠落的烟丝，像品尝雪茄般缓缓咀嚼，喉结滚动时脖颈处的弹痕若隐若现。
"市里安置办那帮孙子，"发仔讪笑着搓手，腕间的劳力士绿水鬼在雾气中泛着幽光，"给你安排啥好差事了？"
军刀"夺"地钉进磨盘缝隙，刀柄嗡嗡震颤。
范老西从后腰摸出皱巴巴的调令函，纸质粗糙得像是用再生厕纸印的："女子监狱当狱警，月薪西千八。"
他忽然扯出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虎牙尖闪过寒光，"管吃管住，专治失眠——毕竟每晚听着三百个女人喊你名字睡觉。"
扛着腊猪肉的阿彪突然发出公鸭般的笑声，熏得黑红的猪腿肉在绳结松动后"啪"地砸中他脚背。
"西哥你这身本事，"他边跳脚边龇牙咧嘴，"去给女犯人表演胸口碎大石？"
话音未落，捆腊肉的麻绳应声而断——军刀颤动的残影还留在视网膜上，刀柄缠着的伞绳红得刺眼。
"不如跟我搞首播！"发仔变魔术似的从机车座下抽出部华为Mate60Pro，钛合金外壳在晨光中泛着冷蓝。
他划开某音APP的动作带着传销头目的狂热："你看这个退役特种兵人设，八块腹肌颜值担当。"
屏幕里范老西削苹果的残影快得像是开了倍速播放，果皮连成的螺旋线在阳光下宛如DNA链。
"昨天这条没露脸的视频..."他忽然压低声音，"涨了一千粉！都是喊着要给兵哥哥生猴子的女粉！"
二楼突然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叮"声。
勇哥湿漉漉的脑袋从雕花栏杆后探出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他叼着支大重九，烟雾从鼻孔喷出时像头慵懒的龙："他削苹果能看湿一群小姑娘..."
烟头精准弹进五米外的搪瓷痰盂，"要表演狙击教学还不得让平台封号？"
发仔的烟头掉在裆部，手忙脚乱拍打的动作活像触电的猴子："卧槽！勇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晨三点。"勇哥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下楼，真丝睡袍下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让阿彪不自觉地咽口水。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腊肉，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牌局的筹码漆色："快去把腊肉洗好，晚上我们打平伙..."
突然凑近范老西嗅了嗅，"干腊肉火锅配你这身荷尔蒙刚刚好。"
"操，你那两瓶茅台够谁喝？"勇哥甩头的动作让水珠溅在范老西脸上，带着薄荷洗发水的凉意。
他指尖把玩着的Zippo火机突然被夺走，军用定制版铰链发出抗议的呻吟。
"偷我藏品？"范老西拇指着火机底部的编号，那是用微型激光刻上去的部队番号。
勇哥的指甲划过他掌心枪茧，在生命线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白痕："昨晚扎金花你输给我的..."
突然转头对发仔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听说你们昨晚去看《奥本海默》了？"
红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兵二哥的战术靴悄悄往后蹭了半步。
发仔的喉结上下滚动："嘿嘿，核弹爆炸那段..."
他双手在胸前比划出夸张的圆弧，"方晓晴吓得往我怀里钻，34D的大胸压得我..."
"编，继续编。"勇哥不知从哪摸出把蝴蝶刀，刀刃在指间翻飞时映出他讥诮的嘴角。
"谁要是信你，母猪都能上树..."刀光突然定格，刀尖挑着片从发仔裤管掉出来的电影票根——午夜场《芭比》。
范老西起身时肌肉舒展得像头猎豹，军刀在指间转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花。
他突然用刀背拍了下发仔屁股："勇哥，别听他放屁。"
刀尖转向厨房方向，"去把腊肉用柏树枝熏三遍，我去超市..."
突然顿住，耳朵微动——百米外村口小卖部的冰柜压缩机刚刚启动。
"重庆火锅底料要名扬牌的，"他边说边套上件褪色的07式丛林迷彩，肩线处还有拆军衔留下的针脚。
"大方豆腐干选厚度均匀的..."军刀突然飞出，将试图偷茅台的红登钉在原地。
"再买点香菇要伞盖没开裂的..."他拔刀的动作带起红登一缕头发，"平菇撕起来要有脆响..."
突然掐住发仔后颈，"蔬菜要带着露水的..."凑近他耳畔低语，"燕京啤酒要今年1月批次的..."
松开手时发仔的腿抖得像筛糠，"今晚谁先趴下..."他踹开发仔的机车支架，"谁明天裸奔去后山采菌子。"
木门合拢的瞬间，二楼窗台传来勇哥的喊声："你他妈倒是带钱包啊！"
一个鳄鱼皮钱包划着抛物线飞出，精准落入范老西迷彩服胸袋——
那里面除了三张银行卡，还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徐梦瑶穿着军官服微笑的样子。
发仔揉着脖子凑近窗台："勇哥，西哥真答应首播了？"
勇哥点燃第二支烟，火光映亮他嘴角的疤："他取了个网名叫兵痞小浪子..."突然笑出声，"明天开播要戴猫头鹰面具。"
"为啥不露脸？多浪费这颜值..."
"第一，"勇哥吐出的烟圈幻化成骷髅状，"他仇家比你这辈子约过的姑娘还多。
"烟灰弹在发仔鞋面上，"第二..."突然压低声音，"你真觉得他退役是因为那发打偏的子弹？"
院坝里突然刮过一阵穿堂风，晾衣绳上的迷彩服啪啪作响，像极了狙击步枪消音器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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