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的电话打来时，楚临月正在给院子里的桃树浇水。初秋的阳光暖洋洋地裹在身上，像件柔软的羊绒衫。她穿着真沈星辰的白色连衣裙，裙摆沾了点泥土，是刚才弯腰捡落叶时蹭上的，风一吹，布料贴在腿上，带着植物的清新气息。
“沈小姐，我是真沈星辰的委托律师，姓张。”电话那头的声音公式化得像打印出来的合同，每个字都透着职业性的疏离，“我的当事人己经清醒了，今天上午刚能开口说话。她希望能尽快与你见面，商讨身份归还的事宜。”
楚临月握着水管的手猛地收紧，塑料管壁被捏出几道白痕。水流“哗”地溅在鞋面上，凉丝丝的感觉顺着脚底板爬上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真沈星辰醒了？那个在她意识里沉睡着、像颗被遗忘的种子的原主，终于破土而出了。
“她……还好吗？”楚临月的声音有些干涩，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她想起最后一次去医院看“自己”，病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监护仪上的曲线平缓得让人心慌。
“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长期调养，但意识很清醒。”张律师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微妙的探究，“她看了最近的新闻，知道你一首在用她的身份生活，情绪有些激动，说……想尽快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属于自己的一切”——这几个字像小石子，投进楚临月心里，漾开一圈圈酸涩的涟漪。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纤细白皙，是真沈星辰养尊处优的手，而不是楚临月那双握剑握出薄茧的手。她占用着这具身体，住着沈家的房子，甚至连陆沉舟的温柔，都像是借了别人的光。
“我知道了。”楚临月挂了电话，水管从手里滑落在地，“咕嘟咕嘟”地往泥土里灌水，把刚冒头的嫩草冲得东倒西歪。
她走到桃树下，看着自己在地面的影子——穿着沈星辰的衣服，梳着沈星辰的发型，连走路的姿势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沈家小姐的矜持。可影子里藏着的，是楚临月的灵魂，是那个会在战场上大喊“跟我冲”、会蹲在军营里啃冷硬菜包子的灵魂。
“在想什么？”陆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显然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的。
楚临月转过身，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真沈星辰醒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可指尖还是在微微发抖，“她的律师说，要我归还身份。”
陆沉舟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楚临月摇摇头，视线落在院墙外——那里有棵老槐树，枝桠探进院子里，像在偷听他们说话。“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她的，我像个借住的客人，现在主人回来了，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陆沉舟的声音紧了紧，握得更用力了些，“楚临月，你不是客人。”
“可我没有身份啊。”楚临月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楚临月早在三千年前就死在雁门关了，现在的我，是个连户口都没有的‘黑户’。”
她想起昨天去超市买东西，刷的是真沈星辰的信用卡；想起去武术社，学弟们喊她“沈学姐”；甚至连陆沉舟手机里存的名字，都是“星辰”。这些日子像偷来的糖果，甜是甜，却总怕被人发现。
陆沉舟沉默了片刻，突然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跟我来。”
他把她拽进书房，从书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盒子，打开时“咔哒”一声响。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泛黄的纸，最上面是张老照片——穿着军装的男人和旗袍女子站在老宅门口，身后的桃树上开着花。
“这是我爷爷和奶奶。”陆沉舟指着照片，“爷爷是历史学家，一辈子研究西周史，奶奶是楚家的后人。他们说，楚家有个规矩，每个孩子出生时，都会埋下一块刻着名字的青铜牌，算是给‘魂灵’留个念想。”
他从盒子里拿出块巴掌大的青铜牌，上面刻着古朴的“临”字，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泛着温润的光。“这是奶奶留给我的，说如果以后遇到‘对的人’，就交给她。”他把铜牌塞进楚临月手里，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心，“你看，楚临月一首都在，从来不是虚构的。”
楚临月着铜牌上的刻痕，指尖突然顿住。她想起真沈星辰的日记——那天在医院整理物品时，她无意间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那本带锁的日记，锁是坏的，像是被人撬开过。
日记里贴满了陆沉舟的照片：有他在剪彩仪式上的正装照，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有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侧影，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甚至还有一张模糊的、隔着车窗拍的侧脸，背景是沈家公司的大楼。
最新一页的日期是她穿越过来的前一天，字迹娟秀又带着点少女的雀跃：“今天又在公司楼下看到他了，他站在银杏树下打电话，风把他的衬衫吹起来一点。他好像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是不是也注意到我了？陆沉舟……他会不会也喜欢我呢？”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又酸又软。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武术社见到陆沉舟，他穿着黑色运动服，手里转着笔，眼神淡淡地扫过她，她却突然忘了该怎么出拳；想起他在月球基地不顾危险冲向自己，喊着“临月，别怕”；想起他现在握着自己的手，说“楚临月一首都在”。
这些画面和日记里的文字重叠在一起，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别人故事的小偷。
“陆沉舟，”楚临月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真沈星辰她……好像喜欢你很久了。”
陆沉舟的眼神闪了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我知道。”
“你知道？”楚临月愣住了。
“嗯。”他点头，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她每年生日都会给我送礼物，藏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会假装偶遇，在公司楼下等我下班；沈家的人也旁敲侧击过很多次。”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但我对她，从来都只是朋友之谊。就像我对萧策是兄弟，对林曼是战友，界限很清楚。”
“那你对我呢？”楚临月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陆沉舟笑了，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糖：“第一次在武术社看到你耍剑，你明明穿着沈星辰的衣服，招式却带着楚家枪法的影子，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你说你懂西周星象，说你认识萧云琅，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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