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廖家督军府,西苑。
夜色如冰冷的铁幕,沉沉压在这座被刻意隔绝的精致院落之上。
雕花的窗棂被粗大的木条从外钉死,只留下狭窄的缝隙,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是活血化瘀的药膏气息,挥之不去,如同此刻笼罩在西苑上空的阴霾。
周露白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件未做完的小衣裳,指尖却许久未动。
暖黄的烛光映着她苍白而沉静的侧脸,唯有那双望向虚空的眼睛,深处燃烧着压抑的火焰,如同冰层下奔涌的熔岩。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院落深处那间灯火通明、却重兵把守的书房方向。那是廖督军处理军务的地方,也是……关押她丈夫廖文宇的禁闭室所在。
三十军棍……
仅仅因为文宇动用了自己的私藏,托了绝对信任的旧部,冒险将一批救命的盘尼西林送去了沪市,送到了重伤的兄长周临止手中。
廖督军雷霆震怒,斥责他“私通外敌”、“不顾家族立场”,当众施以重刑,然后将他关进了那间冰冷的书房禁室,至今……己半月有余。
而她,作为“同谋和罪魁祸首”,也被幽禁在这西苑之中,不得外出,不得见客,形同软禁。
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柔软的布料戳破。
文宇……
他那样骄傲、那样阳光的人,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和伤痛?
他的伤……
可有人仔细照料?
禁室那样阴冷潮湿……
“小姐……”
一声压抑着痛苦的轻唤,打断了周露白忧心如焚的思绪。
她猛地回神,看向门口。
丫鬟翠儿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进来。
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出声。
“翠儿!”
周露白立刻起身迎上去,接过她手中滚烫的药碗,触手一片冰凉——翠儿的手冷得像冰。
“你的风寒还没好,
怎么又起来了?
快坐下!”
她心疼地扶着翠儿坐到一旁的矮榻上。
翠儿虚弱地摇摇头,声音沙哑:
“小姐,我没事……
咳咳……
药煎好了,
您快趁热喝了吧。
您怀着身子,
忧思过重,
这安胎凝神的药,
张大夫叮嘱一定要按时服的……”
周露白看着翠儿强撑的模样,再看看手中这碗苦涩的药汁,心头酸涩难当。
文宇被关,她被困,翠儿为了照顾她、传递消息,在一次次冒险外出“采买”中染了风寒,又因怕惊动守卫不敢请大夫好好诊治,硬生生拖成了这样。
“傻丫头,我的药不急。”
周露白放下药碗,拿起温热的湿毛巾,仔细地替翠儿擦拭额头的冷汗,
“倒是你,
烧还没退下去,
咳得这样厉害……”
她声音哽咽,
“都是我连累了你。”
“小姐别这么说!”
翠儿急了,想站起来,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
周露白连忙轻拍她的背,眼中含泪。
等翠儿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气息微弱,眼神却异常明亮地看向周露白,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用气声低语:
“小姐……
令牌……
送出去了……”
周露白浑身猛地一震!
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
她紧紧抓住翠儿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
“真的?
送到了?
安全吗?”
这半月来,她们如同行走在刀尖上。
每一次翠儿以“为少奶奶买安胎药/丝线/蜜饯”为由外出,都是一场生死赌局。
既要避开廖督军和廖大少爷布下的层层眼线,又要找到机会将周露白用血写在薄绢上的联络地址和那枚代表身份的火焰令牌送出去。
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嗯!”
翠儿用力点头,蜡黄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今天……
咳咳……
去‘万和祥’买丝线,趁掌柜包货的时候,把令牌塞进了……
作者“霜染鬓云绯”推荐阅读《少帅,夫人和地盘你选一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塞进了他们后院那只……
喂猫的破碗底下……
接头的人……
看到了……
他……
他……”
她喘息着,艰难地从自己破旧布鞋的夹层里,抠出一个极小、几乎看不清的东西,塞进周露白手心。
是那枚令牌!
周露白死死攥住!
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
令牌上,火焰纹路依旧,边缘处,一道新刻的、微小的闪电符号清晰可见!
联络点收到了!
他们回应了!
兄长的人知道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泪水夺眶而出!
她紧紧攥住令牌,仿佛攥住了黑暗深渊中唯一垂下的救命绳索,更攥住了文宇和腹中孩子的希望!
“翠儿!
好翠儿!”
周露白哽咽着,将虚弱的翠儿紧紧抱住,
“你做到了!
你做到了!”
翠儿靠在她怀里,露出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随即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忧虑。
周露白扶着翠儿躺好,仔细地为她掖好被角。
令牌回来了,联络成功了,但这意味着翠儿的行为己经暴露在巨大的风险之下。
廖家守卫森严,眼线无处不在,今天“万和祥”后院的举动,是否有人察觉?
“翠儿,路上……
可还顺利?
有没有人……”
周露白的声音带着后怕。
翠儿闭着眼,虚弱地摇摇头,声音细若蚊呐:
“回来时……
在巷口……
好像……
有尾巴……
我……
我绕了路……
甩掉了……
小姐放心……”
她说着,意识又开始模糊。
周露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甩掉了?
真的甩掉了吗?
还是……
对方在放长线钓大鱼?
她看着翠儿烧得通红的小脸,听着她痛苦的呼吸,心疼与担忧交织,如同两只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拿出翠儿带回来的令牌,就着烛光,再次确认那枚闪电符号。这是兄长即将行动的信号!是文宇脱困的希望!
然而,当她目光落在令牌下面压着的那块薄绢上时,心猛地一沉!
薄绢上,用暗红血字写下的联络地址还在,但边缘有几处字迹……因为之前被翠儿紧张地藏在鞋底,又被汗水和泥污浸染,此刻竟然……晕染开了!
变得模糊不清!
尤其是最关键的门牌号码和巷子名称的最后一个字,几乎糊成了一片暗红!
联络地址……模糊了!
这个发现如同兜头一盆冰水!
她最后的希望,翠儿用命换来的希望,竟然出现了致命的瑕疵!
兄长的人能找到那个模糊的地址吗?
如果找不到……所有的努力和冒险,都将付诸东流!
文宇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瞬间席卷而来,几乎将她击垮。
她颓然坐在床边,紧紧攥着那块模糊的薄绢和冰冷的令牌,指节泛白,浑身冰冷。
窗外,月光惨淡。渝城的夜,静得可怕,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掉这微弱的希望之火。
周露白低下头,看着昏睡中依旧蹙着眉头的翠儿,又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一个顽强的小生命正在孕育。
不……不能放弃!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几乎熄灭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比之前更加炽烈、更加坚定!她是周临止的妹妹!是廖文宇的妻子!她腹中还有他们的骨血!就算地址模糊,就算前路艰险,她也绝不能倒下!
她小心翼翼地将令牌和模糊的薄绢藏进梳妆盒最隐秘的夹层。然后,她拿起那碗己经微凉的安胎药,仰头,毫不犹豫地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在舌尖弥漫开,却化作一股支撑她的力量。
她重新坐回灯下,拿起那件未做完的小衣裳,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缝了起来。烛光下,她的侧影沉静而坚韧,如同风雨中傲然挺立的修竹。
文宇,等我。
兄长,等我。
无论这地址有多模糊,无论这囚笼有多坚固,这把火……我周露白,点定了!
渝城的惊雷,终将在至暗的沉默中,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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