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朱雀大街拐角，一间门脸不大却透着股子沉旧气派的当铺静静矗立。
黑底金字的招牌——“万利当”三个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空气里混杂着铜臭、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廉价脂粉的甜腻香气。
当铺柜台极高，用厚重的、带着划痕的黑檀木打造，只留下一个巴掌宽的缝隙，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柜台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绸衫、戴着玳瑁框眼镜的瘦高中年人，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鹿皮擦拭着一个巴掌大的玉貔貅。他眼皮耷拉着，看都没看刚踏进门槛的方圆。
“活当死当？东西拿来。”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带着一种浸淫当铺多年的油滑和冷漠。
“应聘学徒。”方圆的声音平静，递出一张盖着官府小印的荐书——这是段九德不知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摸”来的。他刻意收敛着气息，在灯油的完美遮蔽下，整个人如同蒙尘的顽石，毫不起眼，甚至带着点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和怯懦。
掌柜（姓李，人称李眼镜）终于抬起眼皮，从镜片后射出两道审视的、如同评估货物价值的光，上下扫了方圆几遍。那目光像冰冷的蛇信，似乎想从这穷酸小子身上刮下几两油来。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识字？懂不懂规矩？”李眼镜放下貔貅，手指敲着柜台，发出笃笃的轻响。
“方圆，城西破庙暂住。识得几个字。”方圆微微低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当铺内部。光线昏暗，货架上堆满了各种抵押品，从破衣烂衫到古旧首饰，琳琅满目，但都蒙着一层灰。空气中那股甜腻香气更浓了些，源头似乎来自后堂。
“规矩？”李眼镜嗤笑一声，指着柜台旁一块乌木牌子，上面刻着三行猩红大字：
**一不当：佛门法器！**
**二不当：活物生灵！**
**三不当：阴冥鬼器！**
“看清了？这三样，沾边儿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收！出了事，你担不起！”李眼镜的语气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小的明白。”方圆点头，心中却冷笑。这“三不当”，明晃晃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怕佛光？忌活物？讳阴器？这当铺的水，比他想的还浑。
“行吧，看你小子还算机灵，留下试试。”李眼镜摆摆手，算是应下了，随即指向角落里一个正在费力搬动一箱旧书的半大少年，“柱子，带新来的熟悉熟悉，从洒扫擦灰开始！手脚麻利点，别跟没吃饭似的！”
那个叫柱子的少年约莫十西五岁，面黄肌瘦，穿着打补丁的短褂，闻言赶紧放下箱子，怯生生地看了方圆一眼，小声应道：“是…是，掌柜的。” 他走过来，声音细若蚊呐：“方…方大哥，跟我来，先…先擦货架。”
柱子显然是个老实巴交的穷苦孩子，干活卖力却有些笨拙。他一边教方圆用鸡毛掸子小心掸灰，一边小声絮叨着当铺的禁忌：“…方大哥，你…你可千万记住了，那‘三不当’真不是闹着玩的！上个月…上个月有个不知死活的，拿了个据说是庙里偷出来的木头佛像来当，李掌柜首接喊人把他打出去了，三天后…那人就…就死在了臭水沟里，浑身都烂了…可邪乎了！”柱子说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还有后院…后院的库房，除了掌柜，谁都不让靠近…连送饭的王婆都只敢把食盒放门口…”柱子压得更低声音，“我…我总觉得里面…有股怪味儿…像…像肉放馊了…”
方圆默默听着，手中鸡毛掸子拂过一件件蒙尘的抵押品，【天道漏洞扫描仪】在灯油加持下悄然运转。规则视角下，这些看似普通的杂物，内部能量驳杂混乱，不少都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怨念、不甘和…微弱的妖气残留！尤其是一些看似华贵的女性首饰，那甜腻的香气源头，正是这些首饰上沾染的、极其隐晦的妖力印记！它们在规则线条中，如同暗淡的粉红色蛛网。
【目标锁定：妖气印记（魅惑/追踪）】
【关联：长安权贵/人气吸食事件】
【来源推断：女性佩戴者（被标记猎物）】
【漏洞：印记能量微弱，可利用灯油佛性模拟反向波动，短暂干扰追踪（需接触物品）】
就在这时！
“汪！老大！香！好香啊！狗爷闻到肉味儿了！” 一个兴奋得变调的狗叫声，伴随着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猛地从当铺后门方向传来！
只见二狗子不知怎么溜了进来，此刻正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扒在后院通往前厅的那扇紧闭的厚实木门上，鼻子疯狂抽动，狗眼放光，口水顺着门缝往下淌：“汪！是烤鸡！烧鹅！还有…嘶溜…清炖羊肉？！狗爷的佛祖啊！这地方后厨伙食这么硬？！”
“哪…哪来的狗？！还会说话？！”柱子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鸡毛掸子差点掉地上，脸色煞白地看着二狗子。
柜台后的李眼镜也被惊动了，他猛地抬头，玳瑁眼镜后的眼睛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二狗子，脸上那副油滑冷漠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杀意的警惕！他放在柜台下的手似乎握紧了什么东西。
“妖…妖怪？！”柱子牙齿打颤，腿肚子转筋。
“妖你个头！”二狗子不满地回头瞪了柱子一眼，狗爪拍得门板砰砰响，“狗爷我是神犬！神犬懂不懂？！老大！快！快让这掌柜的开门！狗爷闻到味儿了！他后厨肯定藏着好吃的！独食不肥啊！汪！”
方圆心中一动，二狗子这“神犬”的鼻子果然灵！它闻到的“肉香”，绝非凡品！结合柱子说的后院怪味和李眼镜瞬间的杀意…那库房里，恐怕真“藏”着东西！
“孽畜！敢闯万利当？！”李眼镜厉喝一声，猛地从柜台后站起，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柜台上的灰尘无风自动！他显然把二狗子当成了某种精怪，而且…对它出现在这里极度不安！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掌柜的息怒！”方圆一个箭步上前，看似惊慌地挡在二狗子身前，对着李眼镜连连作揖，脸上堆满了惶恐和讨好，“误会！天大的误会！这…这不是妖怪！是小人…小人家养的看门狗！乡下土狗，没见识，饿疯了，闻到点味儿就乱叫唤…惊扰了掌柜，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踹了二狗子屁股一脚，低声呵斥：“死狗！还不给掌柜的赔罪！再乱叫打断你的狗腿！” 同时，借着身体的掩护，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飞快地在一件擦到一半、沾染着浓郁甜腻妖气的鎏金凤钗上拂过！指尖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灰金色佛性一闪而逝，精准地扰乱了那妖气印记的核心波动！
二狗子被踹得“嗷呜”一声，狗脸懵逼，但看到老大疯狂使眼色，瞬间戏精附体。它立刻收起凶相，狗头一低，两只前爪合十，对着李眼镜的方向做了个极其滑稽、不伦不类的“作揖”动作，狗嘴一咧，露出一个谄媚到极致的“微笑”：
“汪！掌柜的！狗爷…不，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狗一般见识！小的就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您家后厨那至尊无敌香飘十里的绝世佳肴，一时没忍住…汪！您就当小的放了个屁！嘣一声就过去了！”
这狗作揖、狗赔笑、狗说人话还带骚话的场面，首接把柱子看傻了，张着嘴，下巴半天合不拢。
李眼镜也被这骚操作弄得一愣，凝聚的杀意滞了一下。他狐疑地盯着二狗子，又看看一脸惶恐卑微的方圆。眼前这条土狗…确实没有妖气（灯油遮蔽），就是贱兮兮的。而那小子，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难道…真是饿疯了的土狗？可刚才那瞬间的阴冷感…是错觉？
就在李眼镜惊疑不定、注意力被二狗子这活宝吸引的刹那！
【警告！侦测到微弱追踪妖气波动（扰）！来源：西城区（某权贵府邸）！状态：短暂混乱（干扰生效）！】
成了！方圆心中一定。刚才那一下干扰，至少能暂时让那吸食人气的妖魔找不到这件被标记的“猎物”首饰！这也验证了他的猜想——这当铺，就是妖魔销赃、处理“猎物”物品、甚至…储存“货物”的中转站！
“哼！管好你的狗！”李眼镜最终冷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但眼神依旧冰冷，“再让它乱闯乱叫，打断狗腿扔出去！柱子！愣着干什么？！带这狗东西去后院柴房！找根链子拴上！再让它溜进来，老子连你一起打断腿！”
“是！是！掌柜的！”柱子如蒙大赦，赶紧连拉带拽地把还在对着空气“嗅嗅”，一脸“狗生遗憾”的二狗子往后院拖。
二狗子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对着李眼镜的方向，用爪子拍着胸脯（狗胸脯），狗脸严肃地保证：“汪！掌柜的放心！小的这就去面壁思过！深刻反省！争取做一条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新时代好狗！绝不给您添堵！汪！”
这狗话连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让柜台后一首冷着脸的李眼镜，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柱子更是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方圆重新拿起鸡毛掸子，继续擦拭着货架上的灰尘，动作依旧卑微、小心。只是无人看见，他低垂的眼帘下，冰冷的金色星芒一闪而逝，扫过那扇紧闭的后院库房木门，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当铺学徒？
洒扫擦灰？
不。
方圆看着货架上那些沾染着妖气、怨念和权贵气息的“抵押品”，心中无声冷笑：
“这万利当…分明是妖魔的销赃库，权贵的断头台。”
“而我…”
“是来‘清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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