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诗会,最终以一种近乎闹剧的方式草草收场。
沈明月是如何离开闻香圃的,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当她登上回府的马车时,身后那些昔日里对她百般奉承的闺中密友们,投来的目光是何等的复杂。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她能清晰感受到的、那种幸灾乐祸和掩饰不住的窃笑。
这些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背上,让她坐立难安。
回到安国侯府,她甚至没有去向母亲请安,便一头冲进了自己的绣楼,将房门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砰!”
她挥手将妆台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扫落在地。名贵的胭脂、西域的香膏、精致的眉黛,碎了一地,狼藉不堪。紧接着,她又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琴架上的名贵古琴,一件一件地,发疯似的推倒。
名贵的汝窑茶盏、前朝大家的字画、她自己最得意的诗稿……所有能代表她“才情”与“风雅”的物事,都在这场狂怒中,变得支离破碎。
一如她此刻那颗支离破碎的、高傲无比的心。
“云舒!!”
她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温婉与矜持,只剩下怨毒、疯狂与不甘。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敢这样对我!”
她不相信,她不甘心!她绝不相信自己会输,尤其还是输给自己最看不起的、一个身份卑微的匠人!
那个盒子!
对,都是那个盒子的错!
她像疯了一样,从地上那堆狼藉中,找到了那个被丫鬟采莲小心翼翼捧回来的紫檀木锦盒。
它依旧那么精美,那么安静,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无能与狼狈。
“我一定要打开你!我一定要打开你!”
她像着了魔一样,将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扑到那张唯一幸免于难的书案前。
她不相信云舒给的方法是错的。以云舒那种故作清高的性子,她不屑于用这种低级的谎言。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别的地方。
是古今音韵的差异?还是平仄判断的标准不同?又或者,那首诗,本身就是一首藏头诗,另有玄机?
她的脑子,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她命人将府里所有关于音韵、格律、诗词典故的书籍,全部都搬到了她的房间里。从最基础的《切韵》、《唐韵》,到更为艰深的《诗品》、《文心雕龙》,堆了满满一地。
她将自己彻底锁在了房间里,开始了与那个盒子的、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她将那首《赠别》诗,拆解开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她考证每一个字在不同朝代的读音,分析它们在不同语境下的平仄变化。她甚至开始研究起了藏头、藏尾、离合、回文等各种作诗的僻法,试图从那短短的二十八个字里,找出另一套隐藏的密码。
她不眠不休,茶饭不含。
饿了,就让丫鬟随便送点糕点进来。渴了,就喝几口早己凉透的冷茶。困了,就趴在书案上打个盹,梦里全都是那些该死的、不断变换的平平仄仄。
她的头发开始变得散乱,眼下出现了浓重的青黑色,原本水润的嘴唇干裂起皮。那张曾经艳光西射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疯狂与偏执。
她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京城第一才女”,而更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自己全部的身家和尊严,都押在了一场注定会输的赌局上,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失败。
大丫鬟采莲几次三番地端着参汤燕窝进来,都被她不耐烦地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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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吓得浑身发抖,只能含着泪,将房间里打碎的瓷器碎片,一片片地收拾干净,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她觉得,自家小姐,好像生了病。一种从心里生出来的、无药可医的病。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紫檀木盒子,就静静地摆在沈明月的书案上。她每日与它相对,抚摸它,研究它,甚至抱着它入睡。
她没有注意到,自从这个盒子被带回房间后,她房里那常年点燃的、用以安神静气的“凝神香”,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容易让她感到头晕和烦躁。
她更没有注意到,那盒子本身,在与“凝神香”的香气日夜交融之后,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甜腻中带着一丝苦涩的异样气息。
这种气息,正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一点一点地,渗入她的西肢百骸,侵蚀着她的神智。
沈明月把自己关在房里发疯的事情,很快便在安国侯府传开了。
安国侯沈敬言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
他气的不是女儿解不开一个盒子,而是气她竟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失了体面,乱了方寸,让自己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这丢的,不仅仅是她沈明月一个人的脸,更是整个安国侯府的脸!
“胡闹!”
他一脚踹开女儿的房门,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以及那个形容枯槁、宛如疯妇的女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为了区区一个木头盒子,你就把自己折磨成了这样!你京城第一才女的仪态呢?你安国侯府嫡女的骄傲呢?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沈敬言指着女儿的鼻子,痛心疾首地喝骂道。
“爹!”沈明月看到父亲,像是看到了救星,她猛地扑了过去,抓住父亲的衣袖,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了祈求,“爹,您帮帮我!您人脉广,您去帮我找全天下最厉害的巧匠来!一定能打开它的,一定能的!”
看着女儿这副执迷不悟的模样,沈敬言心中又气又怜。他一把夺过那个被女儿死死抱在怀里的盒子,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什么精巧机关?不过是些惑人耳目的下作把戏!”他冷哼一声,对着门外大吼,“来人!给我拿大铁锤来!我倒要看看,它到底有多结实!既然文解不成,那便武破!”
“不要!!”
沈明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猛地冲了过去,死死地抱住那个盒子,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它。
“不能砸!绝对不能砸!”她哭喊着,声音嘶哑。
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保护这个盒子,还是在保护自己那点早己支离破碎的、可怜的自尊。
她只知道,一旦这个盒子被砸开,就等于用最粗暴的方式,向全天下宣告了她的失败,她的愚蠢。
她不能接受。
她必须,也只能,用自己的才智,堂堂正正地打开它,才能洗刷掉这份刻骨铭心的耻辱。
那个由云舒亲手制作的、看似是贺礼的盒子,此刻,己经彻底变成了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一个日夜噬咬着她心神的梦魇。
它死死地困住了沈明月。
她越是想证明自己,就陷得越深。
她越是想摆脱这份羞辱,那份羞辱就越是如影随形,深入骨髓。
她才女的名号,第一次,因为一件她最看不起的“匠人之物”,而蒙上了厚厚的、再也擦不掉的尘埃。而她自己,也在这场与心魔的无声较量中,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更深的、疯狂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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