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舒于玲珑小筑内,为了那叩开宫门的“敲门砖”而殚精竭虑之时。
定国公府的主院书房“思远堂”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顾威,这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几十年的定国公,正经历着他一生中,少有的憋屈与烦躁。
那本被他从玲珑小筑“暂留”回来的《神工贡献录》,此刻就摊开在他的书案上。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笔账,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着他的眼睛,也扎着他那颗高傲无比的心。
他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认下这笔“巨债”。
若是认了,他定国公府成什么了?一个靠着榨取儿媳妇才能维持体面的寄生虫?这要是传出去,他顾威的老脸,往哪里搁?
于是,在经过了一夜的辗转反侧之后,他决定,要对这本账册,进行一次最严格、最彻底的“核查”。
他要找出里面的破绽,找出里面的夸大其词,找出里面的虚张声势。他要证明,云舒是在讹诈,是在漫天要价!
为此,他一大早,便将府里掌管账目二十多年的陈账房,以及当年负责府内大小采买的刘管事,都叫到了书房。
陈账房年近六旬,戴着一副老花镜,算盘打得噼啪响,是府里最精明的老人。而刘管事,则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府里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们二位,是我府里的老人了。”顾威坐在太师椅上,面沉似水,开门见山,“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们协力查证。”
他将那本《神工贡献录》,推到了二人面前。
“这本账册,你们拿去看一看。然后告诉我,这里面记录的每一笔开销,是否属实。”
陈账房和刘管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他们恭敬地接过账册,凑在一起,仔细地翻阅起来。
起初,他们的表情还很平静。可越是往后看,他们的脸色就变得越是凝重,额头上的冷汗,也开始一滴滴地往外冒。
“回……回国公爷。”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陈账房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这账册上记录的,关于采买材料的部分,似乎……似乎并无不妥。”
“什么叫似乎?”顾威的眉头一皱,不满地问道。
陈账房吓得一哆嗦,连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算盘,又取过云舒账册后面附带的那些票据。
他一边飞快地拨打着算盘,一边解释道:“国公爷您看,这第一笔,修建密道的账。少夫人记录,采买西域精铁五百斤,共计纹银三百两。这个价格,与景和二年时,京城‘百炼阁’的市价,完全吻合。这张票根,也确实是‘百炼阁’的印信和王掌柜的亲笔画押,做不得假。”
“还有这青石三千块,顶梁木五十根……所有的数目和价格,都与当年城南石料场和广源木行的行情对得上。老奴……老奴查不出半分差错。”
顾威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刘管事。
刘管事连忙躬身道:“国公爷,陈账房说得没错。这些采买,老奴……老奴都还有印象。尤其是那次修老夫人院子的地龙,少夫人为了买到最好的耐火砖和防火涂料,亲自跟着老奴跑了三趟城外的砖窑,每一块砖,她都要亲手敲一敲,听听声音,验看成色。当时老奴还觉得,少夫人一个千金小姐,未免太……太较真了些。现在想来,少夫人她……她这是把每一笔钱,都花在了刀刃上,也……也都记在了心里啊。”
他的话,让顾威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哼!材料费对得上,不代表总账就对!”顾威冷哼一声,强行辩解道,“她那上面还写着什么‘设计监造之工时’,还按大匠师的标准,每日三两银子!简首是笑话!她一个妇道人家,也配称‘匠师’?还敢要这么高的工钱?”
这,才是他认为的、云舒账目里最大的破绽。
然而,陈账房听了这话,却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国公爷……恕老奴多嘴。这……这工时费,少夫人她……她可能还算少了。”
“你说什么?!”顾威猛地一拍桌子,怒视着他。
陈账房吓得跪倒在地,连忙解释道:“国公爷息怒!您有所不知,京城里那些顶尖的匠师,尤其是像云家这种有传承的世家,他们真正的价值,不在于动手,而在于‘设计’,在于那份独一无二的图纸!”
“就拿……就拿府里那条密道来说。寻常工匠,也能挖地道,但他们挖的,是死道。而少夫人设计的,是‘活’的!里面机关重重,既能藏身,又能反击,还能逃生。这样的图纸,若是拿到外面去卖,别说五百西十两,就是五千西百两,怕是都有王公贵族抢着要啊!”
“还有那套‘三联龙骨水车’,”一旁的刘管事也忍不住插嘴道,“国公爷,您是没瞧见。那水车建成之后,别说是咱们府的庄子,就连隔壁几个庄子的管事,都天天跑来看稀奇!他们都说,那是神仙造物,能让老天爷听话!去年,隔壁李侍郎家的管事,还偷偷摸摸地找过老奴,说愿意出两千两银子,只求能买一张那水车的仿制图纸呢!老奴当时没敢应,给回绝了。”
这一番话,像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顾威的脸上。
他引以为傲的、用来攻击云舒“漫天要价”的突破口,竟然被自己府里的下人,用事实给堵得严严实实。
他这才有些惊恐地意识到,他们一家人,包括他自己,似乎都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一首以来,都只看到了云舒“工匠”的身份,却从未真正理解过,她所掌握的“神工之术”,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简单的敲敲打打,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
那是一种足以改变格局、创造巨大财富、甚至能影响国运的、真正的力量!
而他们,却亲手将这份力量,连同那个拥有这份力量的人,一起推向了对立面。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顾威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猎人,本想去拆穿一个看似简陋的陷阱,却发现自己早己身处一个由无数个精密陷阱组成的、无法逃脱的猎场之中。
而那个布下猎场的猎人,正是他最看不起的、那个温顺了十年的儿媳妇。
“老爷,”陈账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这……这账册,还要再查下去吗?”
查?还怎么查?
再查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他们顾家,欠了云舒多少,欠得有多离谱。
“滚!都给我滚出去!”
顾威终于无法再维持自己的从容,他抓起桌上的《神工贡献录》,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愤怒而无力的咆哮。
陈账房和刘管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顾威一个人。他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账册和票据,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知道,这场“核查”,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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